于文君不自觉又跑偏了:“二少首徒?何人”
“林落儿。”
“林落儿……”于文君跟着念了一遍,觉着熟悉无比,想了半晌,她试探性地问道:“双落之一”
林天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正是与你妹妹于弦落合称才女双落的那位林落儿。”
于文君的心猛地一惊。
所有的记忆如同打开闸门的水流一般一涌而出。
于弦落是于平忠的养女,亦是于文君的妹妹。
一切都要追溯到七年前。那一年,于平忠从夜澜城的伶俜树下发现了一个女童,那时正临深冬,四下寒风刺骨,女童裹着一床棉被,瑟瑟发抖地伏在树下,一旁还安安静静躺着一把断了弦的雕纹古琴。于平忠看到的时候,女童已冻得脸色发紫,但眉宇间的几分自若,深深地吸引了于平忠。
那一日,于家多了一个孩子。于家兄弟三个围着那个女童瞧瞧看看,问这问那。女童什么都不记得,任他们如何问如何哄骗,都没能问出一点东西来。
第二日,女童有了一个名字,唤弦落。
第三日,女童有了一个身份,于家小女。
第四日,于文君第二次去同她搭话。
第五日……
于弦落与于文君和于阳杰同龄,比于阳进小,却是四个孩子中最乖的一个。或许是于平忠怕于文君和于阳杰两个不务正业的会带坏她,不到一年,于平忠就将她送到了林子陌身边,拜林子陌为师。但这也不妨碍于文君去祸害她,于文君本就生性爱浪,三天两头翻墙挖地洞去找于弦落玩,后来林子陌发现了,他也并未多言。
风平浪静了许些年,直至于平忠拿下袁氏一举成名,一些妒忌他的人从他那抓不到什么把柄,便翻于文君和于阳杰的旧账。没多久,于文君撩拨同门的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传她爱与貌美女子暧昧不清,风流成性。到最后,舆论落到了于弦落的头上,传她连妹妹都不放过。
于文君第一次知晓了人心难测。
天朝女弟子数百名,论谁她没撩过,独有于弦落。
她也不知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看不透于弦落的心。她待谁都是一幅佻达轻薄的模样,可待于弦落,她从未逾矩,从未轻浮,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前几日于家败落之时,于弦落还在唯生殿,于文君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思绪一片混乱,她强装镇定,问林天羽道:“不说这个了,我要问的是四少的情况。他少时,可与人结过什么仇”
话题转移得生硬,却也确实是于文君的本意,林天羽也不多言,只道:“四少从少时起便多才有礼,品行端正,我在他身边的这些年,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不妥之事。”
于文君想了想,又想到了他的那些兄弟,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四少与三少还有林清浅交好,你认为,这腿疾与他们有关吗?”
林天羽道:“三少比四少大五岁,三年前,除了清浅,林家直系子弟都要被送到山下历练,据四少所述,他们是分开住的,个人之间很少来往,要论四少这腿疾,其实每个人都有嫌疑,只是特别关注四少的,确切只有三少一人罢了。”
于文君望着他,道:“如此说来,我需要到山下走一趟了。”
林天羽道:“我以往也这么想,也确实去看过,只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们所用的餐我也试过,没有什么毒,更没有什么慢性毒素。”
于文君奇道:“那就怪了,可这腿疾分明是毒啊,难道不是那两年中的毒”
林天羽断然道:“不会,再怎样难以查觉的毒,开始生毒会有前兆,在历练之前的那些年,我能看出,四少没有中毒,三少与四少感情也甚好,没有什么异样。”
于文君道:“待明日我亲自为他看看腿。”
林天羽应了一声:“好。”
一阵沉默过后,于文君踌躇不决片刻,试探道:“昨日,我见你怎么对林子贤那厮挺上心的,平时又为何那般见不得彼此?”
“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对他的,”林天羽垂下眼睫,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影,他又道,“他同我的遭遇,真的很相像。”
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于文君将自己那头的灯灭了,一下子栽在床上,带着点鼻音道:“你说,我听着呢。”
林天羽沉思片刻,道:“我母亲多年前便不在了,七岁那年,我父亲也去世了。我的姑姑,也就是你母亲,特地回济山将我带到朝山,托负给林渊叔叔,起先,林子贤待我总有敌意,认为我抢了他的父亲。到相处一年后他同我玩得来了,可林叔叔却在一次狩猎中被灵兽重伤,从此灵力停滞不前,再也拿不动剑,没多就病故了。我同他在天朝相依,一同练剑。十二岁那年,我们便分道了。因为,他选择了三少,而我,选择了四少。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自那后我们便很少有来往了,再后来,各弟子下山历练,我们几乎都如陌生人一样了。今年三少四少历练归来,我与他险些翻脸。昨日我看见他被蛇咬伤,出于本能就跑上去了,但是他的反应也告诉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对面传来于文君闷闷的声音:“照这么说,我当年不该欺负他的。”
“他这个人可能是很糟糕,在你们看来可能是个废物,他也不聪明也不懂世俗,但,他本性不坏,他只是胆小。从小就娇生贯养,几乎没遇过什么挫折,遇到什么事虽然爱逞强却也需要人保护。从前都是我保护他,那年我们争执后,他遇见了三少,三少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很崇拜三少,三少也确实将他保护的很好。可,昨日那个动作,即便我不那样做,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个念头,更何况,那个动作我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嗯,”于文君翻了个身,又道,“那你,是为报知遇之恩,还是真将他当做兄弟来看待”
“说不清,”林天羽略微心烦,又阵阵意乱,“两种都有吧。”
于文君抬手一挥,一室的灯俱灭,她闭了眼,轻道:“故事讲完了,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