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柳泉的问话将他从遥远的时空记忆中拽了回来,叶君诺极轻地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啜一口:“不谈这个了,我倒觉得你是不是劝尤雅到医院看看,她的妄想症简直可以拿去拍成一部恐怖电影了。”
柳泉含下最后一口食物,拭去两指之间的残渣,略微不满:“你不相信尤雅的话是真的,也就是不相信我跟你说的话咯?”
叶同学,我看到你表妹背上有一个人,我会驱灵降妖抓鬼怪。谁会相信这么荒唐无稽的一句话呢,他报以一笑,道:“我是无神论者,一切事情都以科学为基准,也相信现代医学肯定能医好我表妹的病。”
柳泉很不服气:“叶同学,不是任何什么事情都能用科学解释的好不好,你难道没听过你们这儿有一句话,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
“我们这儿?”叶君诺冒出几缕疑惑,而后不急不缓道,“我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
“你劝尤雅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你不是信了我说的话吗?”
“那不过是出于安慰。”
柳泉一急,脱口而出:“是不是我跟你说她没几天好活了你也不相信?”
一阵疾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沉默掠在枝头,不知哪儿来的野猫突兀地哀叫了一声,犹如一道闪电,直窜至二人脚下。它通体黑色,俨如冬天里漆黑的天幕,不见任何鲜亮色彩。
叶君诺一凛,不由看向柳泉,她面上冷冷的,不见丝毫表情,只余一头长发蜿蜒而长,逐渐爬满了黑猫的整个身体,到最后,尽然分不出那些是属于她的长发,哪些是属于猫毛。
黑猫匍匐着上身,一对绿莹莹的猫眼半眯着,死死凝视着叶君诺,它的眼神,与其说是一只猫,倒更像一个成年人,然后,它“喵呜”一声,朝叶君诺直扑而来。
叶君诺在黑暗中睁开眼,额头上虚汗直冒,他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发现是滚烫的,他半坐起身子,半天不能回过神。
这个梦境,太逼真了,那只猫的眼神,他现在都记得。
叶君诺缓了口气,抬起眼,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见到窗台底下有个长发女子背对着自己正在一下一下梳头,她的动作又轻又柔,兰花指微翘,仿佛头发是她最亲密的爱人。叶君诺记起梦中柳泉的长发模样,对着这诡异的背影竟也未起恐惧之心,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勾到正对着床铺的拖鞋,问道:“柳泉?”
那边没有任何回答,女子自顾自梳头,好像他们俩所处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谁又知道不是呢?
叶君诺进一步追问,声音出现警觉的意味:“你是谁,为什么半夜三更出现在我家?”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一通怪异的唱腔由女子的方向传来,她轻摆螓首,嗓音又尖又细,咿咿呀呀不停歇,在黑夜中听来,声调中莫名含了几分凄惨的意味。
然而,听见她的声音,叶君诺却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置信:“表妹,是你吗?”
女子停下梳头的动作,捂着嘴唇嘤嘤笑了:“你猜,我是哪一个表妹呢?”
“你擅自从医院跑出来,姑妈知道吗,而且穿这么单薄的衣裳。”叶君诺带了几分责备的口气,随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衣服给她披上,双手接触到她的身体,只觉一阵透心凉,“看看你,身体这样冰。”
女子转过身来,面容是精致的象牙白,一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含情脉脉地望着叶君诺,一双玉手缠上了他的脖子:“表哥,看见我你高兴吗?”
“别闹了,”叶君诺觉得她一双手凉凉的,试图抓下,不知怎的,她紧紧缠着,像株藤蔓半天解不开,他无奈叹了口气,“听我话,快点回到医院去。”
“看来你是不高兴见到我呢,”她依旧笑着,目光却变冷了,“原来你更喜欢姐姐啊。”
“静静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叶君诺感到脖子上一通尖锐的疼痛,他迷惑着回头,借助皎洁的月光,看到五个锋利的指甲插进了脖颈的血管,再次回过头,迎上他的是一张腐烂的脸庞。
“原来你更喜欢的是姐姐啊,原来你更喜欢的是她啊……”她阴恻恻重复着这两句话,腐烂的眼眶里掉出无数死去多时的鱼虾,味道呛人,令人作呕,而她的十指嵌进了叶君诺的血肉,强拧着他的视线,硬逼他直视自己。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叶君诺反复念着,提醒自己不要惧怕,但,源于身体的疼痛来得那么真实,真实到他几乎能感受到鲜血正顺着脊背缓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