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一应御厨、太监、宫女全都赶了出去后,便躲在慈仁宫的小厨房鼓捣起牛肉面来,谁知正在用牛胸、牛骨熬煮底汤时,就听乾清宫的太监过来传话,说是万岁召见。
就是因为他们毫无心理准备,才会齐齐被康熙吓得一个激灵。
乾清宫西暖阁明间书房,地方不大,布置的很是简素肃穆。此刻天光渐暗,屋内早已亮起了烛台,康熙坐在窗下的长榻上,右手握着一卷书,正就着烛光细读。
见他们一个个神态自若的请安,“啪”地一下将书拍在桌上。
“跪下!”
烛火登时跳了两跳,如同他们三人心口的突突直跳。
三人慌忙跪了下来。
昭宁没有什么经验,又被吓得一个激灵,双膝在地上重重砸出一声闷响,疼得她龇牙咧嘴却埋着头不敢表露出来,心想着明天肯定得青紫了。
又想:“跪的容易”果然是个好东西,有需求就有市场。
或许是因为她前两次见康熙虽有怒意,却不骇人,亦或许是她知道康熙并非喜怒无常、手段残忍的暴君,所以心里本能地没有多少惊惧恐慌。
也就是刚刚猛地被吓,才双腿一软,这会儿心跳渐次平稳下来后,又开始忍不住想东想西了。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老十却本能地胆战心惊起来。
为着他的学问,康熙时常骂他个劈头盖脸,如今对他来说都能算得上是心理阴影了。
相比之下老五胤祺就从容的多,也熟练的多。
他老老实实地叩了头,“皇阿玛息怒,儿臣们知错了。”
虽然不知道错在那一桩,但抢先请罪总不会错的。
老十和昭宁也反应过来,“是,儿臣们都知错了。”
康熙面色果然和缓两分,甚至还有耐心循循善诱教子,他略过昭宁不提,只用手虚点着老五老十,“你们可知错在何处?历朝历代皆以私自屠牛为大罪,可知是为何?”
问他们可算是问错人了,这两人一个自小便明着不学,一个学了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此刻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康熙稍缓的神色又染上薄怒,尽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六岁起上学堂,跟随当世大儒已有数年,倒也不求你们能有怎样的学识,可如今却连最浅显的圣人文章都不通!”
“也不知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天子威压,自是不怒自威,而如今三分气怒更如雷霆之压。
老五老十连连请罪,“是儿子不争气,皇阿玛恕罪。”
没被点到的昭宁也被吓了一跳,连声音都不自觉发抖,“回皇阿玛,儿臣以为盖因农事需借耕牛之力,若无牛代作,则不知耗费人力几何,那时田野荒芜,国课民生,两受其害。”[1]
因为害怕,她嗓子有些发干发紧,使劲咽了咽口水才又道:“故足食为养民之本计,而畜牛尤务农之本计。”[2]
康熙有些欣慰地看着她。
昭宁琢磨着他这眼神就像中学老师看那些尖子生一眼,赞许中还带着深意,似乎是要多追问两句或是问些别的难题,以此确定对方的知识储备和水平上限。
果不其然。
康熙道:“此其一也。”
这意思就是让你说其二、其三,说到编不出来为止。
昭宁搜肠刮肚,回忆原身学过的那些知识,略有些迟疑道:“《礼记》云:‘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牛为太牢,是君王祭祀社稷用的‘三牲’之首,更是君王权威的象征,自然不可随意宰杀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