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静成的惊慌无措,郭贵人就坦荡的多,甚至还上前一步指着昭宁的鼻子厉声道:“你说什么!”
说起来,自己这场穿越不能说全拜郭贵人所赐,但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可此刻她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郭贵人瘦的厉害,或许就因为脸颊过于消瘦,更加突显出她那双眼睛,血丝交缠满布,一条条尽是怒气与恨意。
静成侧身挡在她们中间,又扶着昭宁的胳膊让她先回去,却被昭宁推开。
“太医说当时我们患的时疫,是因风邪入体,侵犯五脏六腑,因体弱而不得生阳,故以元气克化之。”昭宁怕她听不懂,干脆只说重点,“所以要静养服药,可你却每日都把孩子从阿哥所抱去储秀宫,日日着风,怎么可能治得好?”
“你胡说!胤礻禹当时已经见好”
昭宁不想再听什么换命的话,直接打断她,“当时在阿哥所静养,自然是见好。可你为了固宠,假借他的名义请皇上过来探病,每次都抱着将好未好的胤礻禹来回折腾,病情当然复发。”
昭宁在那次噩梦之后就惴惴不安,想着若是能查清当时的病症就好了,可平白无故也没法去查十一年前的脉案。
好在后面来了个江宥,不仅帮她找出了两人的脉案,还从年长的太医口中打听出了具体情况。
郭贵人怒急,“你胡说!我每次都很小心,怎么会让他着一点风。是你!就是你,克死”
“每次是你亲自去抱的吗?”昭宁再一次打断她,“你为了接驾,不是都耗费时间在梳妆打扮、亲看膳饮上,每次只让嬷嬷去抱孩子的吗?”
她这话实是猜测,或者说是诛心,没想到却意外戳中了事实。
郭贵人神色凄迷惶惑,若遭雷劈一般怔怔退了两步,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而等她站稳后抬起头,眼底猩红更盛。
“是你!就是你!凭什么你可以养在慈仁宫,我的儿子只能养在阿哥所,若非如此,我怎会每日将他抱回宫里,他年幼病亡,你凭什么还活着!”
最后一句话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听的人汗毛直立。
昭宁却只觉气怒,被疯狗随意攀咬,咬住还不松口的气怒。
直气得两肋胀痛,很快这胀痛就蔓延而上,眼睛也跟胀痛起来。
她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因为怒气伤肝,导致了肝区也就是肋下的胀痛,而且肝火旺盛伤目,于是扶着夏采的手转身就走。
并在心中默念:“不能生气,生气伤肝,肝火致头眩,这具小身板的毛病已经够多的了,可不能再添个头疼的毛病了。”
走了几步后又想:“生气伤肝,肝气犯脾,原本就脾胃不合,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生气了。”
再走出几步后,她还是忍不住转了回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皇上冷落你是因为什么?皇子夭折病故,太医院怎么敢不如实上报?你以为他们会说这罪责在谁?”
说完,她也不看郭贵人一眼,再度转身就走。
直到出了昭福门,夏采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咱们回去禀告太后吧?”
昭宁在沉思中忽被叫醒,顿了一下才驴唇不对马嘴的说道,“回去做个佛手猪蹄汤。”
这下轮到夏采一愣,“奴婢是说,郭贵人如此癫疯,您禀告太后吧。”
“不用。”昭宁道。
哪用她去告状,太后什么都知道。
佛手能疏肝理气,又能和胃止痛,对于此时来说正是两厢合宜。配合健脾理气的陈皮,功效更是加倍。
唯一麻烦的就是猪蹄炖的时间过长。
将猪蹄去毛洗净,过沸水烫除血水,这也是将腥味去除。捞出后再过凉水,斩成小块,与佛手、陈皮、姜片、红枣一同放入锅内,加水大火煮沸后转小火。
这猪蹄汤若想熬出浓郁奶白的汤汁,须得小火炖煮一到两个时辰。
而等夏采过来报信时,这汤将将煮好。
今日观音菩萨成道日,幸得香灰示吉,天佑大清,而郭贵人恰有佛缘,又身心清净,便自请去往佛法恢宏的静慈寺为国祈福。
陪嫁侍女映秀忠坚不二,自愿随侍。
昭宁听后,忽然想起上次静成说“深谢太后替她保留体面”。
果然,太后总是会给人留存最后的体面。
虽说是遣送出宫,可“有佛缘”和“为国祈福”两顶漂亮帽子压下来,就是她父亲三官保也会觉得面上有光,不辱门楣。
可比打入冷宫好太多了。
只是,清修辛苦,寺庙更不如宫里,吃穿用度大抵还不如冷宫。
此前昭宁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又带着原先看小说、看电视剧的心态,旁观这封建制度下身不由己的女子,觉得她纵是做错了事亦有可怜之处,可堪同情。
可等她真真实实站在皇宫里,切身伤过之后,那点怜悯也就被她掐断了。
“公主,时辰到了。”
昭宁一震,愣了愣才看向那锅汤。
听到夏采笑道“好香啊”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端起碗尝了一口。
佛手入汤,除了有其药疗的功效外,还可以辟腥解腻,尤其使得汤味更加鲜美。奶白的汤汁口感分外浓厚,而在醇厚的底蕴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味——是红枣的绵甜。
猪蹄的口感也极好,既软韧又脆嫩,嚼起来还有种软糯的感觉。
原本是要吃猪蹄的原汁原味,可汤汁中陈皮微酸清苦的味道穿透了肉皮,滋味愈发丰富起来,酸酸润润的,更是开胃。
昭宁吃了一碗,便让人再盛一碗。
就在这空当,她才留意到天色暗了下来,满月已有若隐若现的亏损之姿。
六月下旬了。
这个漫长的六月,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