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砚亭(1 / 2)

路上战乱不止,流民四起,虽然阿蓁以占卜之力能带萧容避开危险,但总要多绕些路。

两人行至砚亭乡时,已至暮春三月。

砚亭乡是清阳郡南部边缘的一个乡,但因为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所以还算富饶。再加上整个清阳郡早就投靠了路晔,并未发生什么动乱,一路行来,倒十分太平。

最后几里路,阿蓁和萧容背对背坐在顺路的牛车上,缓缓行进了砚亭乡。

正是春耕季节,天朗气清,暖风和煦,远处的稻田在清风下掀起细碎的波浪。

熟识的邻人看到阿蓁,便与她打招呼:“哟,阿蓁妹妹回来啦,怎么还带了个小郎君?师父没一起回来吗?”

那是个中年妇人,之前只听阿蓁说,她外出去寻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去了,是以这般问起。

阿蓁浅笑:“师父到处云游惯了,不愿回来拘着。这不才安生了两个月就又走了,还给我留了个小师弟,”她拍了拍近在咫尺的萧容的手背,轻软得像一阵风儿似的,“没办法,我先带他回来住段时间。”

她说得轻巧,那邻人似也没觉得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带个男娃娃回家有什么不妥,又多看了一眼萧容。

萧容被阿蓁好吃好喝地养了两个多月,如今身材已不再那般单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显露出少年人的清秀英朗来。

“真俊的小郎君,你们师父收的徒弟个个是好样貌,”妇人夸道:“阿蓁妹妹心肠好,今后肯定有福报的,”又唤一句,“小郎君,可得记着师姐的恩情,今后好好报答。”

萧容抿着嘴,声音却郑重:“记着的,婶子你放心。”

阿蓁倒多瞧了他一眼。

这一路上阿蓁已经发现了,萧容性子还算好,可就是太沉默,不爱与她以外的人说话。阿蓁猜他先前被关得久了,虽不曾提,但明眼可见吃不饱穿不暖,又受过不少折磨,肯定对生人有防备。

她既有些心疼,又怕自己教育时拿捏不好警觉与真诚的尺度,所以也不逼着萧容一下子改过来。只想着来日方长,让他慢慢体会吧。

可方才面对对方这句可接可不接的话,萧容竟然开了口,阿蓁不由得有些诧异。

随即她才想起别的,连忙清着嗓子,不好意思地戳了戳萧容:“小容,叫……燕姐。”

萧容一怔,才醒悟方才中年妇人管阿蓁叫的是“阿蓁妹妹”。他自知说错了话,有些脸红,小声叫了句:“燕姐。”

阿蓁接过了话:“燕姐别见怪,他才十三岁,今后若有什么事,燕姐多关照着点。”

燕姐爽朗一笑:“我见怪什么,要怪也怪你们师父年纪大、辈分高,又收了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我就厚着脸皮认一声‘姐’。”

行至一岔路,燕姐又对萧容道:“我先去忙了,有空和你师姐来我家玩,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来了正好做个伴。”

告别了燕姐,陆续又有人和阿蓁打招呼,亲切和蔼,想来阿蓁在此间颇受欢迎。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阿蓁道:“就是这里了。”

牛车停住,萧容抬眼望去,眼前是个小院子,生了些蓬草,里面一栋砖石砌的房子,和周围房屋比不算大,青灰的石砖有些年头,乌眉燥眼的,但看着很安稳,很踏实,像个能遮风挡雨的家的样子。

不知怎的,萧容竟觉得眼睛一热,胸口酸胀起来。

他还记得阿蓁在大雪中与他说的话,目光安定,眉眼温柔:“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萧容早就不敢奢望再有什么归宿,可阿蓁的话那般诱人,他迷迷糊糊间就信了,朦朦胧胧中就刻在了心上。

他于是忍不住想着,阿蓁的家是什么样子呢?是神都里的一座大宅子?山村里的一间小茅屋?砖的、瓦的、木头的?听说有些靠打渔为生的人会住在船上,阿蓁会不会也住在船上?

他躺在山洞里时想,走在风雪里时也想,只因这想法占据了大脑,身上的痛就能忍了,模糊的意识就能撑住了,他也就不会再去胡思乱想阿蓁会不会是胡言诓骗他,又有何居心。

后来,阿蓁说她家在清阳郡砚亭乡,邀他一同去,他这颗心终于妥帖落地,再未有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