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那么多啦。”帝凛拍了一下对方厚实的肩膀,心中悬挂着的那根弦还是不安地跳动了一下,“有些事情太追究了也没有意义,早点睡吧,队长可没有给我们晚起的资格。”感觉到牧也婷虎躯一震,帝凛又赶紧把手伸了回去,不放心的补充一句:“如果真想安心的话,不如就明天找个机会,当面谢谢钟毓生吧!”
第二天帝凛差点睡过头了,等她被牧也婷从被窝里拽出来、慌慌张张地奔现集合点的时候还空着肚子。但看队长发黑的面孔,帝凛心里慌得要死,连吱声都不敢,更别提“辞职的意愿”了。
老手们不敢去离人类世界太近的地方犯险,就只能来个“荒野大求生之打猎”,教他们这些新人如何设下陷阱,每隔一小时去查看一番。忙活了半天,大部分的人连动物的影子都没见着。牧也婷运气算还好,收获了一只用石板压死的耗子。但是相较于作为诱饵而光荣献身的半截香肠,所有新人都一致认为她亏大了。没有谁肯拿这个东西当点心或者零食吃,包括没吃早餐的帝凛。
尽管以华姐为首的一众老手向他们担保,兽人就算生吃野外的动物也不会生病,但帝凛还是一见那只被拔光毛烤焦的老鼠就想作呕。她后来隐晦的询问食客味道如何,那人很斯文地回答:像香肠一样。
他们随便猎了点野味就赶着回来了,可能是为了避避风头以免引起人类的注意。猎荒队难得在午间饭点准时归城了,不过也没有收获到多少物资。
这不正巧赶上了遇见钟毓生的机会,但却偏偏不那么适合人道谢——
推开的桌椅凌乱的翻倒在地上,瓷碗的碎片铺在灰不拉几的大街上,瓷白得耀眼。桌角边上洒了一滩小米稀粥,中间还夹杂着几根没啃干净的白菜叶。
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正咬牙切齿地攥着那位她们准备要道谢的男孩的衣领,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握紧成拳头。看上去隐忍了很久、将如火山般爆发出滔天怒意。
两人体型相距之大,一方稍微弯下腰、脸贴脸逼近,而被拎者的却只能脚尖着地,头扭向一旁。连向来从容淡定无表情的鲍凯,也是手足无策,只能从后紧紧抓住同伴,用旁人几乎听不清的语速在跟那位壮汉说些什么。但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现状不容乐观。
“小子,”那壮汉一开口就是火药味十足,“敢惹我。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下场吗?”
周围的看客也不敢太靠前,聚在四五米远处小声交谈或是呼叫。帝凛和牧也婷赶忙费力挤进人群,帝凛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正被挤压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咕咕声。她用力抿了一下嘴角——也许我该尝尝那只老鼠的!反正牧也婷
钟毓生被他拎扯得快要翻白眼了,却用颤抖的语气强硬地回应道:“我只是说了该说的”
“你丫的!”壮汉额角爆出青筋,将他向不远处的桌椅狠狠甩去,力道大到都甩出了残影。帝凛还没来得及赶上,看到这暴力的一幕直接愣在原地。
幸而鲍凯还没松开钟毓生的衣角,他在最后一刻发动了瞬移异能,带着同伴闪到了边上。两人跌坐在翻倒的桌椅前。钟毓生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喘气。而鲍凯边帮扶着他,一边面色灰白地抬头仰望。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帝凛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赶紧钻出人群。牧也婷也挺上前头。
帝凛自诩声音不小,已经快接近呐喊了,可那壮汉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显然没把她们当做什么人物,仍旧直直地盯着还趴伏在原地呕吐的钟毓生,眼里像要冒出火来。
几秒后,他缓缓垂下右臂,左手撸起袖子,阴沉道:“既然你好言不听,那就休怪我出手。就把你的另外一条腿也打折吧。”说着,他大步迈了上去,围观的人也纷纷后撤,没有人敢和这么狂的猛汉对抗。
“等一等!”帝凛看到来不及多想,弹出手臂直接在他前方路段上结出了一段冰层。那位壮汉怒火攻心,压根没空留心脚下,直接打滑栽了个狗啃泥。
人群中发出嗡嗡的嬉笑声。等他翻腾着爬起来时,与目标二人间已经竖起了一道晶莹剔透的半丈冰墙,在正午的阳光下溢出缕缕白气。
帝凛也是怕的要死,但毕竟遇难的是同伴,总不能容许装作无睹,只能强忍着头皮上了。她压抑着狂乱颤抖的心脏,一步步走到中央空地,低头看着那位面容扭曲的壮汉。
嘴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他们的朋友,来得有点迟。请问是发生了什么,非要动手动脚的?”
心里疯狂叨念着:“我刚刚脱口而出了些什么?言语得不得体?他会不会气到无差别攻击?我不是故意摔你的大哥!退退退,快退!我不要过来啊——别看我,看他!我不怕我不怕,有三个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壮汉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那层冰应声破碎。但他却像完全感知不到痛觉似的满眼眼血丝,嘶吼道,“没有人可以这么对我说话!”
这人是命里犯冲吗?我说的话一概不听,就只会自吼自闹的,像个什么样子?真就和个吼猴一样帝凛苦恼地挠了挠太阳穴,见那人要爬起来,吓得赶忙把身子移到了侧边,不至于直接挡到他前面。
等等!帝凛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见过这人!就是在透视老爷子去世的那个集会上,他那时候就站在城主后边——这不就是黑脸大汉中的某一个吗?
当时帝凛站得还没这么近,万万没想到近距离看,他的块头竟这么大!她才到——哦不,是连他的下巴都还没到!
帝凛一紧张,双手瞬间冒出缕缕寒气,指关节也咯咯作响,“那,您能不能让我们把事情搞清楚?就算是要施以惩戒,也应当让人心服口服啊那个,先生?”
周围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了,嗡嗡声就像烦人的苍蝇在耳边萦绕不休。有人在说她区区一个丫头竟敢挑衅统治阶级的大人物,还有人在为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哀叹。
完了,看来我闹大了为什么要站出来干这种傻事啊帝凛打起了退堂鼓想退却,可她的双脚就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原地。
“不是不是,是这样子。”这时候钟毓生终于挣扎着开了口,但是却因为舌头打结,一时半会讲不出个完整的句子。黑脸大汉听见他开口,好像也愣了一下,停驻在原地。
鲍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把将钟毓生从地上拉起来,匆匆讲述:“毓生他运气耗完——运气不太好,早上工作腿压伤了。他上司——就是面前这位——说他伤好前不再用来了。结果我们中午领饭时被他撞见了。他说,失业的人不配吃饭了,把他的碗打翻了——但是毓生早上的工作量明明已经达标了!至少这一顿还是要给的吧!毓生就这么说,可是他却偏偏说我们在胡扯,说残废人来这就是糟蹋粮食,只配去阴沟里面捡残渣吃”
旁观者顿时情绪激荡起来,像麦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奔上前。可能在这兽人城里,一句“到阴沟里捡东西吃”,就是对人最大嘲讽侮辱。
黑脸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只见他局促地往后退了两步,但在下一秒突然冲上前,还想要去抓钟毓生。帝凛反条件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他那股猛劲扯得她差点翻倒,但还是成功制止住了黑脸。对方目光一惊,帝凛却差点吓倒了自己。
“一个臭女的,来这凑什么热闹,滚!”还说着,黑脸挥了挥捏紧的拳头。帝凛鼻尖掠过一股汗臭的烈风。她差点一个白眼抛过去。
切,我还不想抓着你呢?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反驳,甚至攥紧指尖,冰晶缓缓绽放,“拜托你、冷静一下。适不适合打人?”
黑脸或许方才真是一时冲昏了头脑,现下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众人的舆论也对他逐渐不利起来。就这样僵持了还一会儿,他才愤愤甩开帝凛,后退了好几步,威胁道:“这次先放过你,小子。”说着,他还剜了一眼钟毓生,“废物,下次见面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们,一群没爹娘带的。”
钟毓生的脸“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了,比冬日里的雪还白。
不等其他人喊回去,就见一道红棕色身影从人群中迸了出来,快如脱缰的野马,闪身上前,一把扼住黑脸的咽喉。
牧也婷狠狠地掐着那男人的脖颈,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逼着他倒退了好几步,直接将他推到一堵半坍的墙上。她比帝凛高出小半个头,气焰更是尤甚,筋骨因竭力而突出显眼,看上去更与黑脸旗鼓相当。
由于背对着众人,牧也婷的表情除黑脸没人能看到。但是猜也猜得到,她微微仰起头,死死盯着他,像要把他钉在墙上。帝凛听到同伴冷冷的说:“你道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