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的没错,从前的他也深知此事。
她长了一双会蛊惑人心的双眼。
陈江楷指尖的烟燃尽,只剩烟蒂,他扔在脚底碾灭,一阵风过,便落入下水道。
身后一群没来得及走的人看到这边的状况后围了上来,纷纷担忧道:“怎么回事?”
陈江楷看着她,不知道在向谁交代,他说,“江小姐不小心崴了脚,我送你回去。”
她笑得很真诚,明眸皓齿:“谢谢。”
她往他身后的天空望了一眼,那里面有跃动的霓虹,有潮湿的空气,以及一片温柔模糊的意味不明。
一群人对现在二人的情况心知肚明,却都面不改色地说那影儿就麻烦陈总了。
对这个结果,宋昭仪半嫉妒半疑惑,却识趣地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悄然记下了这一笔。
陈江楷为江月影把后座的门打开,看她坐稳后关了车门,自己却去了副驾。正当江月影没搞清状况的时候,驾驶座的人朝后打了个响指:“嫂子,我送你和楷哥。”
熟悉的带笑意的声音,是刚才在铜雀台见到的高森。
他薄唇的弧度还是有一丝不正经,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刻意调戏女孩时露出的情绪,而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一个人终身的性格。
“你怎么在这?”
江月影似乎刚意识到什么,脑子里想起高森在铜雀台对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陈江楷的包厢。
没有人去纠正“嫂子”这个熟悉而陌生,却在此时不甚合适的称呼。不知为何,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语言的错误。
副驾的人一脸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己。
她余光瞥他一眼,只是跟开车的人寒暄:“你不是跟叔叔阿姨去了瑞士吗?叔叔阿姨呢?自从他们退休出国以后,我爸妈常在家念叨。”
她没有多问高森为什么在这里。认识他们两个的有谁不知道,高森和陈江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陈江楷上车后就解开西装扣子,闭眼靠在了座椅上,又开了一点车窗。他单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似乎是今晚喝得有点凶。她暗中瞧着他,只见他最终只手横在了额头上,没动静了。
“他俩在我姐那颐养天年,舒服着呢,让叔叔阿姨擎着放心吧,老两口儿年纪大了,实在飞不了那么久的飞机,没什么大事暂时不回国了。”
高森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接着说了。
“楷哥前两年回国后找到我,我俩现在工作基本定在京城,本想过年回家去看看你们几个熊孩子,没想到在这能碰到,有些缘分真是巧啊,你说是吧嫂子。”
高森似乎话中有话。他说完后扫了副驾皱着眉的人一眼,又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江月影,话不知道说给谁听:“很久没喝成这样了吧,这是闹什么呢我的祖宗。”
闻言,江月影抬了抬眼。
而这时,陈江楷的手机却响了。
车内很安静,没有人在此时说话,除了手机铃声。铃声响了很久,最终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而后,再次响起。江月影和高森同时瞥向副驾的男人。
陈江楷终于无声睁开了双眸,那里面却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拿出手机按了静音,也没有挂断,任来电不停打进来。
江月影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乔舒雅。
高森也看到了打来的人,挑眉,“哟,我当谁,原来是乔家小姐,这黏糊劲儿,看来是打算追定你,这一会儿都打三个电话了,哥哥也不不心疼人家一下?”
他这句话似乎只是闲聊,又似乎在旁敲侧击告诉江月影,这个乔舒雅是谁。
陈江楷嫌旁边的人烦,给了他一记冷冷的眼神,又重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
江月影则是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睛,目光幽幽看向一直亮起的手机屏幕。
……
当高森将车子停在江月影酒店楼下的时候,她确实是实实在在愣住了。
真只是送她回来?
“到了。”
高森却对副驾的人说话,说完,又转头对江月影嘱咐,“照顾好楷哥,今晚我还有事。”
江月影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条件反射地点了头,和陈江楷下车。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他身后把面前的景象挡了个严严实实。他一声不吭,没有理会身后的人,自顾点了根烟,在冬日s市的夜晚里醒了醒酒。
江月影在他身后也没有出声,裹紧了单薄的西装外套。
一根烟燃尽,他没有回头看她,自顾走进了酒店。江月影也默默跟了上去,跟着他走进大门,跟着他上了电梯,却没有按楼层。宽敞的电梯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电梯后侧是透明状,s市的江景随着电梯的上升逐渐变成一副鸟瞰图。
江月影看着电梯镜面映出的男人,他目不斜视站在那,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始终跟在他身后。电梯的空间有限,她与他的距离并不遥远,她听着安静空间中自己的呼吸声,逐渐有点不自在。
好在,电梯很快到了。
走出电梯后,这一层一共就一间房,陈江楷走到门前刷了房卡,把房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在江月影以为他会直接进去的时候,他手下的动作终于停住。
江月影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挑眉。
嗯?她还以为他要一直装看不见她,直到明天早上呢。
面前的人今晚喝的确实不少,她当时的余光就能看到他一杯接一杯没有停下。
他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眸子中映出她的影子,他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沉闷,又有些沙哑。
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低声道:“陈江楷,我是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接着推开门进了屋子。江月影看着前面没有关上的门,顿了几秒,还是跟着走了进去。他不见人,外套却挂在那里。
她进去后打了前台内线,要了一杯蜂蜜水醒酒,随即走到卧室,无所事事玩手机。
当陈江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明显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人,却没有理会,只是抬手擦着黑色的头发。
江月影抬头就看到了只围了下半身浴巾的男人,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两秒,觉得此时应该若无其事地移开了,但她却没有移开。那身影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她,随意擦了两下头发,把毛巾扔在一边,朝她走了过来。
她随着他走进,视线逐渐向上,对上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江月影在和别人对视的时候,有一双对方经常会误以为已经被她深爱上的眼睛。那双眼睛时常在认真地探究着你,专注而深刻。
男人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骄傲已经比以前收敛了很多,现在的他的气质只是冷峻了一些,仍然不怎么笑,可能遇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也只是会扯扯嘴角。
这种不太笑的人江月影也遇到过几个,有的是高位者的严肃,有的是性格抑郁,而陈江楷就是单纯的不太擅长“笑”这个表情。就像有些笑起来很甜的女生,脸上常挂着笑一个道理,可能只是面部肌群习惯。
卧室的灯早就被她关上,他已沉没于无尽黑暗,只有浴室微弱的光照在他背后,在他周身起了一层暖色浮光,一张剪影修长挺拔,比以前的稚嫩更多了一丝沧桑和岁月的味道。她用目光一寸寸丈量,他比以前,还是高了几分。
忽然想起在以前的时候,她笑着给爸妈介绍他的身高:“陈江楷太高了,我们家门框下次要装修得高一些,他毕竟一米九呢。”
身旁的男生背挺得笔直,认真地纠正她:“一八八点二。”
记忆里是爸爸妈妈和弟弟的哄笑声。
想到这,她的目光不由柔和下来,轻声道:“你又长高了,”她顿了下,说,“现在该有一米九了。”
他说,“没有。”
她只是轻笑,又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细细去看他的每一寸。她熟悉的那一双清冷双眼仍有以往的傲气,却不再嚣张张扬,而是内敛中藏着锋芒毕露。他的下巴刮过胡子,干干净净。
她伸出指尖,虚虚抚在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