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正点名呢。”
隔老远就能看到黄色的小巴士停在院子中央,那可是院长跑前跑后找那些企业家们申请来的,也算是金阳孤儿院里像样的“硬件”了。
十六座的小巴士外壳被喷上了明晃晃的颜色,前脸的两盏车灯也被点缀成了大眼睛的模样,乍一看还真像是从《汽车总动员》里跑出来的。
“路上小心呐,老师晚上等你们吃饭!”言忘向正在上车的孩子们挥了挥手。
小家伙们也一个个挤到了车窗前,冲言忘打起招呼,笑得开心极了。
突然,言忘的笑容凝固了——她在灿灿的头上看到了和昨天男人头上一样的红色数字。
[29:59石桥断裂摔呜呼]
[29:59石桥断裂摔呜呼]
[29:59石桥断裂摔呜呼]
…
…
渐渐地,整辆巴士上的孩子头顶上都出现了红色数字。
就连同言忘打招呼的司机师傅小马的头上也冒出了同样的红色。
一阵寒意从言忘的背脊处袭来,她赶忙低头朝豆子看去。
豆子的头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眼看着班车驶出院子,言忘才恍然想起昨日广告牌重重砸到她身旁的画面。
“糟了!”她大喊一声,飞快向停放在墙角的小绵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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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二手货的原因,言忘这辆小绵羊还不如身边人家用二维码扫来的电动车马力足。
巴士在一路畅通的绿灯下越驶越远,言忘急地将小绵羊的速度扭转到了最高挡。
“喂!停一下!!”言忘冲巴士大声喊着,右手还不忘扶稳大了自己脑袋一圈的安全头盔。
正当言忘准备再次蓄力,扯着嗓子嚎一声时,几辆轿车从她身旁经过。
人们摇下车窗,探出手机,录制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小姑娘,分手也不用这么追啊。”
“你这样太危险了。”
言忘顾不得上前制止他们对自己肖像权的侵犯,因为她在他们的头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18:42石桥断裂呜呼]
此时,她才想起在前往江心公园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跨江大桥,孩子们的班车必须要通过这座大桥才能够抵达公园。
也就是说,这些所有头上显示红色数字的人都是一会要过桥的,而这座跨江大桥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会断裂崩塌。
言忘脑袋嗡的一下,把着小绵羊的双手没了力气,晃晃悠悠得险些摔倒。
“停一下啊!”她喊得更大声了。
想起临走时孩子们的笑脸,她一边喊着一边哭了起来。
“啊哟,太可怜了哦,小姑娘被甩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骑小绵羊这丫头就一直在哭。”
“对对友友们,我在临江路,不知道发生了啥,哭得特别惨。”
…
…
言忘的异样让周遭的车辆与行人纷纷减缓了自己的步伐,他们似乎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也或许都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可以让自己的短视频账号点赞过万的机会。
甚至言忘看到有些人头上的红色数字就那么得消失了——他们为了看热闹打消了过桥的念头。
一旦知道这个办法,她只会哭得更惨。
“我男朋友就在前面那辆巴士上。”言忘抬手指着孤儿院的黄色小巴士“都答应要跟我结婚了,我孩子都怀了,现在竟然跟别的女人跑了。”
“我们在一起了六年啊,我所有的青春都给他了!”
“求求你们帮我拦一下车吧!”
她尽可能将脑海中的狗血内容全部搬出,来博取路人对她的同情。
“这踏马太不是人了,妹子你别哭,我去给你追!”开红色轿车的大哥见状一个油门踩到了底。
渐渐地,本还匀速行驶在言忘身旁的车子统统追向巴士,替她抱起了不平。
这可比自己的小绵羊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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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远处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响。
言忘加足马力,骑着小绵羊赶了上去。
停好小绵羊,她快步走到巴士的前门,用力捶了几下“开门!”
司机师傅马皓宸是s大的学生,定期会来金阳孤儿院做志愿者服务,二十岁出头的他哪见过这架势。
“言、言老师,您有什么事吗?”坐在驾驶位的他看着言忘慌乱地眨了眨眼,吓得不敢按下开门的按钮。
“马皓宸,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承认?”言忘朝马皓宸使劲挤了两下眼睛。
不过很可惜,马皓宸并没有领悟到言忘的意思“别、别这样言老师,我们有话好好说。”
此时上桥的十字路口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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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7]
盯着马皓宸头顶上越来越小的数字,言忘用力吞咽了一下,试图让自己情绪平稳“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说。”
马皓宸迟疑的眼神凝视了言忘几秒,最终还是开了门。
“今天活动取消了。”言忘走上车“院长跟我说的,让我告诉…”
“我、我没说啊。”未等言忘讲完,院长从最后一排缓缓站起身,她看言忘的眼神像是在看从精神病院走出的病人“小言啊,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救命,她竟然忘记院长也和他们一起来了。”
“没、没有。”言忘排列五官,尽力挤出一个看似得体的笑容。
“那咱们到公园再说,现在堵在这里也不是事儿。”院长坐了回去。
看到马皓宸有继续行驶的意思,言忘一个箭步冲到车门处,用自己的身子卡住了门。
她紧闭双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马皓宸,你不能对孩子不负责吧?”
“啥?!”马皓宸解开安全带,腾的一下站起身“言忘!你疯了?!”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才会这么对我。”见这招有效,言忘继续添油加醋,将她与马皓宸之间的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
擒贼先擒王,同样,想要停车必须搞崩司机的心态。
马皓宸缓缓走向言忘,眼神中没了刚刚的震惊,反而多了一丝怜悯,尽管言忘并不知道他这分“怜悯”是从何而来。
不知是心虚还是马皓宸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对言忘产生了压迫感,她始终垂着眸子,不敢直视马皓宸的眼睛。
“言忘,如果…”
“轰”几声巨响传来,瞬间,所有喧嚷都消失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方向——临江大桥,尘土飞扬间隐约能看到它塌陷的端口与坠入江中的大片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