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杰克。风险与收益不对等的生活是痛苦的，其实我可以教你如何在这场无处可逃的监视与操控中生存，如果你想和玛尔塔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还有很多更好的方式，没有必要冒险。”

“卡尔，我感谢你。你是一个懂得生存之道的人，我看得出，你生活的很好。

可是，我不一样。

当我站在泥泞的土地上感受着花草的芬芳，一瞬间却又跌落黑暗，我感到痛苦。

当我站在庄园大门，看着他们奔向外面的世界，而自己却无法再往前迈一步的时候，我感到痛苦。

当我看着心爱的女孩一次次抬起枪，瞄准我的时候，我感到痛苦。

当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一次又一次的杀掉他们，双手沾满鲜血时，我感到痛苦。

卡尔，我一直都感到痛苦。

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了。

我宁愿赌上生命，也想堂堂正正的，自由的，一起活下去。”

当然，如果一切都不能实现，至少要保护我心爱的小姑娘自由幸福的活着。

杰克将这最后一句话暗暗的藏在了心底。

卡尔想告诉杰克，这样是不理智的，这样会有巨大的风险，这样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他想说的很多很多，但是盘算了又盘算，语言组织了一遍又一遍，作为一个口齿伶俐的律师，最后却哑然无言。

“卡尔，你不用再劝我，我现在考虑好了，准备回去行动了，如果你收到了好友申请，那么说明第一步，我成功了。后面的事情，一步一步来。”

沉默良久，卡尔开口了。

“杰克，如果第一步你成功了，后面的计划我愿意和你一起实施。”

杰克第一次朝卡尔感激的一笑，而后走出了大门，身影越来越小。

卡尔一直看着杰克远去，直至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而后，卡尔回到了6楼，看着那些雕塑，他有些失神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觉醒是在6楼的展览室里。

当时的自己笨手笨脚从展台爬下来时，摔了一跤。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害怕极了，哭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安慰。

直到疲倦了，他才开始看向身边各种雕塑，这些雕塑，他觉得熟悉，都是在庄园里经常碰见的朋友或者敌人，可是现在，他们一动不动，像死尸一样直挺挺的树在那里。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第一次听到头顶的声音时，惊得他在展览架上站了整整3天不敢动弹，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唯恐被别人发现，自己就会死去。

时间久了，他开始探索这里的一切，房间里的邮件被自己翻了个遍，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游戏角色，原来自己存在的世界也是被人创立的，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的，自己是个傀儡。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开始绝望，他甚至懊恼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醒来呢？

当一个无知无觉的工具人不是更幸福吗？

但同时，他看着庄园里那些傻乎乎连话都不会说的同伴，心里又无端的升起一股怜悯和轻视，毕竟，与他们相比，自己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人。自己开始在游戏里尽情的戏弄别人，那些傻瓜一无所知。自己随心所欲的在庄园里玩耍，而他们却只能在操控下行尸走肉。

他害怕但同时他又庆幸快乐。

这个账号的主人创造了他，他嬉笑着称呼头顶这个声音为主人。

那段时间他最大的乐趣就是与主人作对，游戏里经常不破译东跑西跑，在监管者面前故意送死，在跑出大门的最后一刻等着监管者杀掉自己。

每当这时，头顶上的声音会变得气呼呼的，他内心却升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个人再也没有上线了。

很久了，很久没有听到头顶的那个声音。

不知从何时起，只剩自己一个人。

自从2020年3月14日最后一次登录后，创造他的那个人却消失了，那个尊敬的访客，那个控制他人生的人，那个气呼呼的声音，在玩腻后就像抛弃垃圾一样抛弃了他。

他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就像漏了风的窗户，在他的心头吱呀作响。吹得他的心冰冷。

卡尔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里，他已经习惯了陪伴，但是主人却无情的抛弃了他。

那段时间他长久的躲在黑暗里，呆呆的看着那些雕塑，回想着一切。

再后来，他学会了礼貌的微笑。他把一切都藏在了微笑的面具里。

他又变得快乐了。

他学会偷偷的在大厅里加入游戏，他还是在庄园里玩耍，他还是在游戏捉弄其他人，兴致勃勃的时候他还会和别的角色在庄园里聊上几句，他的生活同以往一样不曾改变。

可，越是这样，他却越感觉与以往不一样。

当他在游戏里看到杰克倚着树思考时，卡尔有些兴奋，他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留下了暗号。

果然，杰克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卡尔感到欣喜，这个沉闷的空间里终于多了一丝生气。

但是，很快，杰克又走了，带着他的光和热。

卡尔又慢慢的坐到了角落，抱着肩膀蜷缩着。

他望向头顶的天空。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

“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