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争辩(1 / 2)

现在继续说回朝堂上发生的事。

那个大理寺卿宇文豪,从今日一早,彭府灭门案的头几个字方传入自己的耳中时,便已吓得魂不附体,于是连忙躲进了私第,装作得了病,一无所知,闭门谢客。

哪知官吏一层一层向上报案,最终重担还是落入了自己手中,心想在所难免矣!

只好派人去封锁了彭府作案现场,又命部下查看了一番,哪知竟无一点蛛丝马迹。更有甚者,彭府众多死亡家眷的遗体当中,竟然不见彭大人!

他想,倘或彭大人尸首亦在其中,日后只须随便找一帮替死鬼,指认其为凶手则已。可如今这么一来,皇上若命自己限期破案,且必须寻回彭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又当如何是好?

因此,只愿先瞒过了天子,再做定夺。

而今列在班中,只盼望陛下还未知晓此事,并且提及他事,转移话题,暂且避过近几日风头为要紧。况心里明知众臣亦不敢使得陛下知情,否则牵连众多,谁又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众臣心里皆如是想,因此谁也不敢多言。

正是那“枪打出头鸟”,哪一个“鸟”敢出头?

忽然,武皇的一阵笑声打破了寂静,唬得众臣头更低了。

武皇笑罢,又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嗯?”

班中一人方出口一句“陛下”,话音未了,武皇猛一拍案,“啪”的一声,龙颜大怒,众臣忙俯伏在地,齐声叫道:“陛下息怒!”

听武皇怒道:“尔等合起伙来瞒朕,要到几时?!”

众臣齐声大叫:“臣等不敢欺瞒陛下!”

武皇哼的一声,道:“彭尚书一事,你们难道各皆不知?还是说,朕一早听到的消息有误?”

徐杰紧闭双眼,汗如雨下,双手乱颤,明知瞒不住。天子脚下出了这等大事,天子又岂会不知?只盼望陛下不要提及自己……

忽听得武皇厉声喝道:“徐杰!”

唬得他赶忙爬出班来,颤声道:“臣……臣在!”

武皇冷冷道:“你是京城御林军的头领,在你眼皮子底下,歹人竟然随意出入神都。你不但未能避免彭尚书一府灭门,还致使城门大开了一整夜。如今乃战时,敌国于朕大周境内处处安插密探奸细。倘若里应外合,人马一拥而入,恐朕人头将高悬彼处,尔等尚不自知。”

众臣与徐杰皆魂飞天外,有一半人笏板失手落地,只好偷偷捡了起来,又继续掉。

徐杰高喊:“臣知罪!臣罪该万死!”一面磕头如捣蒜。

武皇道:“徐杰啊徐杰,汝欲效法贵同宗之壮举耶?”

徐杰诧异道:“臣……臣不明白陛下……”

武皇道:“尔不知?朕是说,逆贼徐敬业!”

徐杰一闻此言,倒吸一口气,大叫一声,几欲昏迷,望天喊道:“臣若有此意,教我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永世不得托生为人!求陛下明鉴!”

武皇哼的一声,道:“朕知道你不敢。说吧,夜间何人巡逻?”

徐杰半晌不言,微一抬头,见武皇兀自正眼望着自己,忙低下了头,说出了吕队长的姓名。

武皇又问这位“吕芬丹”是谁的部属。

徐杰小声道:“是……臣……”

武皇道:“大声点,朕听不见!”

唬得徐杰忙大声回道:“是臣的部下!”

武皇“哦”的一声,冷笑道:“你的部属啊,好。徐杰啊,你可是大功臣啊。嗯?”

徐杰拭汗道:“谢陛下……臣不敢……”

武皇哈哈笑道:“嗯,这么看来,朕是在夸你啊。”

徐杰一想,大惊失色,叫道:“陛……陛下!臣知罪!臣……哎呀!”唬得当场大哭了起来。

众臣见徐杰这么个威风凛凛的壮汉竟然被吓得大哭,都不由得掩口忍俊。

大理寺卿宇文豪暗喜,以为自己已无事,痛快到几欲笑出声来。

忽听得武皇道:“宇文豪?”

唬得他几欲哭出声,连忙爬出班来,颤声道:“陛下,臣在……”

武皇和颜悦色地问他彭府案件查得如何。

宇文豪将眉一皱,心想:“查个什么查呀!这种案件怎么查呀?我从来就不管查案的,现在倒来问我。然当着陛下的面,胡诌也要说点啥,不能丢了脸面。”于是回道:“回陛下!依臣看,此案纯属意外……”

话未了,从最小品至最大品,众臣齐望向他。

宇文豪登时脸涨得通红,从脖颈赤到了耳根,心怦怦乱跳,心道:“狗攮的驴,诌过头了!哎呀,完蛋完蛋!一不做二不休,随意乱说何妨?”

“臣一清早听到消息,”宇文豪信口开河、滔滔不绝地说道,“便即着人封锁彭府作案现场,未许外人入内破坏之。臣仔细一查,从彭府大门口起,有二人身穿盔甲者,定是守门护卫。二人因争吵起了矛盾,其中一人趁另外一人与府内人员谈话之际,拔出剑来,从后背将其刺穿杀害,又用了同一把剑杀死宅内家眷数人。其余则是家人内部互相残杀,彭大人护卫争权相杀,彭大□□妾争宠相杀,小厮丫鬟恩怨相杀,婆婆媳妇儿相爱相杀,阿猫阿狗相亲相杀,还有……”

众臣正听得目瞪口呆,忽闻班中一人尖声叫道:“宇文寺卿!汝何乃要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耶哉?”

众臣一回头,见说话的乃刑部尚书名甄仑者。

这个甄仑又瘦又小,长着一撮山羊胡,面部凹陷,显得非常干瘪。他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至少有四五十岁了,但相貌比实际年龄还要更显老,似乎有快六十了,虽然须发都还是黑的,而且连一根也没白。他的声音尖尖的,非常刺耳,让那些耳朵没聋、必须要听到他说话的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恨不得立刻聋掉。

他曾经因为写的文章太过荒诞,而屡次科考落榜、名落孙山,于是心灰意冷,感叹自己宦途无望,只好在京城的私塾里当了个学究,专门给那些启蒙的孩童讲课,说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但后来那些孩童的家长来抱怨说,这个甄学究人长得猥琐就算了,而且说话总是文绉绉的,根本就不是人能听得懂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更有甚者,那些家长说,自己的孩子本来好好的,“人之初,性本善”来着,后来“狗”一叫,突然就“性乃迁”了,变得神经兮兮的,精神错乱了起来。从此人话不会说了,只是满口“之乎者也”,跟他们的老师一样。还有几个孩子听课了一阵子,得了耳疾,天天喊着“吾耳痛也,凡尖锐之声,不可闻也!闻而痛之,不亦悲乎?”

甄仑于是大怒,说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之父母亦不可教也!”,便拂袖而去。

后来他攻读古籍,变得愈发文绉绉,再也学不会说人话了,虽然他听得懂别人说的,但自己就是不会说,也不想去学,因为那是“俗人”的语言,跟自己这种“圣人”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最后,他还是科举及第了,不知怎么一步步向上爬,当上了如今的“刑部尚书”。

却说此时诸人仍是跪的,一大半将头猛然一回,顿时扭伤,一阵阵“哎哟”叫痛之声回荡。

而扭伤者之一,便有被打断话头的宇文豪。

他一见是刑部甄仑,更是大怒。

原来二人平日里便因公事不和结了怨,彼此不服,明争暗斗,互相算计。

然此时毕竟于朝堂之上,宇文豪只得客客气气与他道:“甄大人何出此言?莫非下官说得不对?”

甄仑冷笑道:“明人前尚不言暗语,况于天子之前乎?寺卿既处众目睽睽之下,当以实言相告,焉能为一己之颜面,欺君耶哉?暂不论尔所言属实与否,仅以常理而论之,岂非谬哉?吾虽掌刑部,与汝大理寺外则有别,而内理相同,岂非皆为陛下乎?汝查则已,若未查而强言查者,又与奸邪何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