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人告诉我,这些天我被关押的日子、和科学家交谈的日子,再到和一本从意识里荒诞的书袒露真心的日子都被摄像头记录了下来,它们被剪辑、后期配乐为一部独立的电影,也就是从我拍摄电影、电影上映、再到被关押、被电影星球的书找到的历程。
他们甚至再次使用了那部《敲碎我的悲感》,作为电影中我拍摄的电影。用作实验的研究,探索不同题材的是否还会拥有不同的效用。
很快这些实验的结果就出来了,研究所的人几乎换了一批——之前研究影片的人已经怀揣着幸福感死亡了。
他们彻底不打算再研究它、哪怕只是看一小个片段,也会潸然落泪,研究所到处都是互相拥抱的人,他们谅解着、祈祷着、自我剖析,最后归为平静。
我被勒令进行下一部电影的拍摄,这次政府请来了最严肃的导演、最顶尖的行业专家,他们都是自愿参与这个项目的,如果能够拍摄“让全人类幸福的电影”,那么就算是死亡也是一种无上的褒奖。
这次的拍摄是一部面向全社会的纪录片,展示了“无论做什么都是天才”的悲剧少女一生——之前我参与“拍摄”的基本都是团圆或者半留白式的结局。
我回归了日常的生活,除了身边有一群跟拍的人以外基本跟出车祸以前没有差别。
他们的任务也仅仅是记录我的生活而已。
电影最后上映的地点不是在电影院,而是在战争的前线,人类这个时候已经爆发了大规模的世界战争,被卷入战争的政府不知用什么方法、向敌军播放了这部影片。
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停火,最终一同安宁地坐在战场上观看着这部影片,四处都是安静的,没有炮弹爆炸的噪声,除了影片上我坐在桥边吃一个冰棒的身影,只剩下逐渐下落的夕阳。
大家把枪放在地上,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说了一会儿话,又把枪捡起来,一同扣下扳机。
影片的最后是我为了抄近道,从一道狭窄的小溪跃身跨过,严肃的导演们配了一段非常悠和的音乐。
我这才想起来,我也才十六岁而已,年初的时候拍摄的处女作也只是为了出道当偶像的简历添光,不过这又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是联合国认定的人类公敌,人们不约而同地恐惧我、厌恶我,因为我确实是带来死亡的象征,但又有一部分在战争中感到疲倦、或者单纯只是渴望幸福的人想要亲近我,他们想要看到我的电影,只是为了体验一下真正的幸福的感受。
人们病毒式地互相传播着这些影像,吵架后作为礼物赠予,伤心时作为难过的解药,疲倦时和爱人一起肩靠着肩观看。
其实人和人的理解,最后也就是这样的。
从那以后大概过了一个月,我上街去买菜的时候,只看到科学家坐在店铺旁边,告诉我人类已经灭绝了。
我说不是还有你和我呢吗?科学家点了点旁边的电视机,全人类能够发声的频道、能够展现出画面的地方都在播放我的电影——它让人类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我有些难过,很快我也会在无人的街道上流浪、死去,最后世界只会剩下我的电影和一个空寂的星球。
最后我让他拿着摄像机,帮我录一段留给变色龙的视频。
我对着摄像头看了很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确实不在乎我死了以后它会怎么样。
科学家叹了一口气,说人真的很莫名其妙,我只是拿着摄像头就已经感到幸福了。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因为只有我自己没有获得真正的幸福。
到这里我还是那么自私,让全人类都毁灭这种事的罪恶感足以压垮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我却没什么感受。
但最后我只是觉得失败,说实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拍过一篇我想要的电影,人类都获得了幸福,迈向了死亡,只有我一个人是孤零零的。
我又把那些影片拿出来,慢慢地看完,科学家坐在旁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跟我说,他到现在已经满足了,他最后给我的礼物就是让我拥有可以换台选片的权利,毕竟人类所有的线路都只播放我的电影了。
我安静地看着一部刚满十六岁时看到的烂片,从旁边的便利店里拿出一根雪糕。
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城市只剩下电风扇的声音和没法让人类获得幸福的烂俗电影的声音。
好吧,我心想,这也是幸福吧。
一个没有人再看我电影的世界。
当我想要尝试用摄像机砸死我自己的时候。
一本书突然降临在我的面前。
终。
】
——“唔,就是这样的剧本吗?”助理看着手里的简化剧本,抬起头来道。
“是的……只是简化的版本,简单地转述出来,提前给剧组的大家观阅,其实这样地表述出来真的非常地简陋,毕竟第二次转述出来就无法感知到其中的温度了,具体的细节包括情节的画面感,和金船老师的原作想必还是褪色的…很遗憾地不能够感知到第一次时的感受…但是时间紧迫,稍后我会把原作复印给大家。”古矢凉太面对会议室里的核心人员道。
“真是荒诞的故事,恕我直言,简直完全想象不出……该怎么拍摄啊。”助理为难地道。
副导演在一旁抽烟,吐出一个烟圈来:“这样的故事单独枯燥地提炼出来才好拍电影——只有展现出画面来才能够传递给人感受,如果金船老师的原作的话,大概连想象都被文字本身限制了吧,你手里的那份省略了很多部分,就跟褪去羽毛的鸟类骨架一样干瘦……古矢这家伙的概括能力简直像无味的鱼豆腐一样,估计就算是童话书也能够转述成公式书,总之,拍吧,只要拍出来就能够明白了。”
助理提问:“很朦胧的回答呢……呃,那您大概要走什么样的路线?”
“谁知道,”他熄灭了手中的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我也不明白啊,电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写出来以后,看到原稿的我这些日子里唯一想的就是穿越进去帮香川金枝子拍感动全人类的电影,你问我电影是什么东西?大概也就剩下跟着剧本和感觉拍的选项了吧。”
助理:“古矢导演呢……您对这个电影的定位又是……”
古矢凉太:“下辈子当电影星人好了。”
助理:“……请认真一点,我在讲很重要的事情啊!你和甘利副导演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啊!被什么东西传染了吧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