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场攻守双方所有人中,宋达是第一个察觉明军濒临奔溃的,比傅友德、李文忠和杜宗都早。
与傅友德不同,宋达把握住了这次有可能令自己声望大涨的难得的机遇,抢在杜宗发号施令前,直接下达了向前推进的命令,并同时通报给了其他的三位团长,请求其他三团予以配合,与自己的部队保持步调的一致性。
数以百计隶属于后勤部队的鼓乐手们奏响了各自腰间的行军鼓。早已气力衰竭的明军,突然听到对面的贼军鼓声震天顿时骚动起来。
尽管明军不明白不同的鼓点都代表着什么,但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得出来对面的鼓声急促而有力,显然并不是鸣金收兵的节奏。
不过明军士卒们也没有困惑多久,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敌人正一步一步地缩小与自己的距离,缓慢而坚定,但他们的火枪却依旧一刻不停地向自己喷吐着一颗颗毫无仁慈可言的炽热的子弹。
帝国大军的战法很简单,说白了稳步推进,一步步压缩明军的生存空间。
具体的方法为前两排。射击完毕的士兵不再与后排交换阵地,而是直接留在原地重装弹药。后两排的士兵则主动上前,超越重装弹药的战友成为前军,向敌人射击后同样留在原地装弹,以此类推,周而复始。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在推进的同时丝毫不降低自己的射击频率和命中率,缺点则是无法快速追击四散逃遁的敌人。
显然,对于现在的战场局势,稳步推进是一招妙棋,既能缩短双方的距离持续给予明军杀伤,又能不过分贴近明军,使自己过早地陷入混战。
和宋达一样,傅友德同样对战场形势的变化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但他凭借的不是敏锐的第六感和异于常人的洞察力,而是多年以来的从军经验和对自己麾下士卒们的了解。
而此刻贼逆阵型的变化和冲天的鼓声无一不在印证着自己早前的判断。
其实从张炳那边枪声一响,傅友德就知道自己轻敌了,轻信了当初齐耘的片面之词,什么率领三千铁骑就成功剿灭了麻重九的叛军和远东贼逆万余人之多,简直就是放屁!
现在眼么前的贼逆也不过区区万人,怎么剿不灭呢?不仅剿不灭,还被人打的抱头鼠窜。
傅友德轻敌,并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有依据的,当初从各方的战报来看,贼逆军兵真正骁勇善战者,不过区区万余。齐耘说他靠着三千铁骑弄死了五千麻重九叛军和五千贼军,那算来算去,剩下的贼军精锐不过也就剩下了五千左右。
还有一点可以佐证,就是他从武英那边得知,防守江阴城的贼军不过三千。这么结合起来一看,确实也和自己估算的差不多。
至于武英第一天没有立即攻克江阴,傅友德并不觉得奇怪,首先江阴城虽小,但异常坚固,地势易守难攻,何况江阴百姓素来骁勇,前军万余士兵没能赶在太阳落山以前拿下江阴并不足为奇。
而当他在得胜新河见到对面的贼逆还有上万军队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根据之前的判断,那多出来的数千贼军,可能也就是远东匪首临时拉起来的壮丁,纯属凑人数用的乌合之众。
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这边的兵卒们,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可惜为时晚矣。
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看,傅友德从明军
还未开拔伊始,直到现在,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哪怕是略有轻敌,也是根据自己手中的线报和材料得出的判断,实属情有可原。
如今傅友德扪心自问,试问我当日不顾他人的腹诽,坚持带上自己所能搜罗到的所有碗口铳一同出征,有错吗?无有!
麻重九率麾下五千士卒投匪,我遣三千铁骑追击,可有错吗?无有!
当初让武英分兵五万强攻满打满算不到三千人驻守的江阴城,有错吗?还是无有!
我自己亲率讨逆大军与远东贼逆陈兵得胜新河,兵,七倍与敌,主动渡河出击讨伐贼逆可有错吗?依旧无有!
那现在的战场为何与自己的预料,与自己的判断如此大相径庭?岂有此理!
傅友德是军事家不假,但他可不是手提两柄大斧,只知道跟着宋江哥哥走的黑旋风李逵那样的莽夫。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极为敏感的,从之前规劝李文忠及时退兵,而非自作主张下令退兵这点,就能看出一二。
此次的讨逆大军,李文忠为主,自己为副。先前无论是主张分兵,还是今日主动渡河进攻虽说这些全是自己提的建议,但李文忠也都一一首肯了,说到底,要对一起对,要错一起错。
可如今,李文忠对主动退兵一事不置可否,自己就不好办了。一旦越过李文忠,私自下达退兵的命令,无论自己是对是错,那就是杀头的罪过,更何况今日这战无有分毫的胜机,怕到时武英那边的失利,也要归在自己的头上。
如此一来别说头上这顶官帽了,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还犹未可知呢......
傅友德计较得失的这段时间,帝国守军已经向前推进了五十余米,将整个战场压缩在距离得胜新河东岸边二百五十米的范围内,并且始终与明军保持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只要哪方面有冲锋的迹象,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子弹对其施以最严酷的惩戒。
“报!”
想着心事的傅友德被这一声大喊吓得一机灵,语气不焉: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