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退下后,魏遫慌忙走向内宫。前几日鲁医师不是言之凿凿地说父王的咳嗽彻底好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犯病了?莫非……心中闪过一种可能,魏遫加快了脚步,我还得当面向父王禀明国库中的钱财几乎全用于赈济灾民了,没有多余的钱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了。
“儿臣拜见父王。父王,您没事儿吧?”
“你是盼着寡人有事儿,还是希望寡人没事儿?”魏王呷了口水,语调沉稳,既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也听不出喜怒。他把玉石耳杯放到桌子上,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咽下去的是琼浆玉液。“起来吧,寡人知道你的心思。当年寡人的父王病重的时候,彼时寡人的心情跟你此刻的心情几无二致。寡人尚且如此,又岂会怪罪自己的儿子?”
父亲直白而隐晦的言辞将魏遫的疑惑噎在喉间,他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立在阶下。
“方才寡人的咳嗽是装的。寡人久病初愈,公孙喜就向寡人抛出一个难题。嘿嘿……寡人可不想刚从床榻上爬起来,就得爬回去。”魏王叹了口气,眼神迷离起来。“唉,若是寡人能年轻几岁,势必亲率大军征讨秦国,岂能让薛公专美于人前。可惜啊,可惜……”
“父王,儿臣愿率军前往函谷关。”
魏王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转瞬便黯淡下去。若你是行军作战的那块料儿,寡人岂会等你向寡人自荐?唉,难道我大魏注定不能再现文侯、武侯时期的荣光了吗?
“遫儿,联合齐国、韩国攻打秦国的事情还是交给公孙喜吧,不过你首先要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啊。”
这候 z.com* 章汜。魏遫凝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庞,皱起了眉头。“儿臣正打算向父王禀报此事。去岁寒冬,不少黎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周济他们,国库几乎已经空了,因此未曾及时向阵亡将士的家眷发放抚恤金。儿臣本想在朝会上向公孙上将军说明情况,却被父王阻断了。”
说到最后魏遫的声音低了下去,唯恐父亲误会他在抱怨不满。然而魏王并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儿子。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回父王,只有儿臣和田成上大夫知晓。”
魏王抚着颌下干枯如老草的胡须,轻轻地嗯了一声。“稍后你严令告诫田成,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魏遫不明所以,出于对父亲的绝对服从,他点头称是。
“你似乎不太明白寡人为何这么做?”魏王的脸上仍是古井不波的神情,内心却起了波澜。寡人的儿子,未来的国君,反应可是有点儿迟钝。确保国土不再被秦人蚕食对他来说恐怕尤力有不及,遑论振兴大魏了。没几年活头了,他们都不能让寡人安心地享受一下人生?许寡人该赌上一赌了。
“儿臣愚钝,望父王明示。”
倒是挺诚实,可是诚实的人能当好一国之君吗?“寡人问你,武信君何人也?”
魏遫愣住了,眉头又皱了一下,随即如实答道:“张仪,生于我国安邑,然为秦国相,伐我蒲阳和陕,筑上郡要塞,尊秦惠文君为王,游说诸侯,显达于诸国,后失宠于秦人,归我国为相。”
&#24378&#29306&#32&#119&#97&#110&#98&#97&#114&#46&#110&#101&#116&#32&#35835&#29306&#12290魏王咧嘴一笑,“你既然熟知张仪的生平,难道没有从中学到什么吗?”
“儿……儿臣,”魏遫感到舌头猛一下肿胀起来,塞满了嘴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凡事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否则与捧着一本书读出来有何区别?”魏王嘴上的笑容不见了,眼中涌现出浓浓的警觉和戒备。“张仪今日为秦相,明日为魏相。魏章昨日为秦将,今日为魏将。何也?魏齐韩今日攻秦,他日魏韩伐齐。何也?利之使然也。此番你将国库空虚的秘密公之于众,能保证没人因利叛逃他国?彼时诸国如饿狼,必视我魏国为鲜嫩的羊羔,大魏尚能存于世乎?”
春寒料峭,魏遫的额头上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若如此,我岂非成了大魏的罪人?不行,我一定要狠狠地警告田成,让他管住嘴巴。如果走漏了消息,说不得要……
“父王,儿臣明白了。请父王放心,儿臣定牢记父王的叮咛,再不犯类似的错误。”
放心?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寡人仍要循循善诱地教导即将统治一国的儿子。儿子?好像寡人又添了个孙子。天气暖和了,寡人熬过来了,可以见见小孙子了。
“魏遫,等春祀之后,你带孩子过来,寡人想看看他。”
“儿臣谨遵父王旨意。”父亲终于想起来了,我那可爱的儿子还等着他取名字呢。“父王,若没有什么事情,儿臣先行告退了。”
魏王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眼珠在眼皮下晃动着。魏遫俯身行礼,退到了门口。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父亲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际。
制大 z.com 制枭。“找过田成之后,尽快安抚公孙喜,借用他的一句话——别寒了将士们的心。”
魏遫的心咯噔一下,没有钱财该如何安慰上将军?“儿臣记下了。”他沉着脸走出来,心情就像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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