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夫子
昏黄的灯光就像太阳完全落下之前发出的最后一缕光线,晦暗而绚丽。无忌推开黑黢黢的木门,看见的不是方正的院子,而是灰黑色的墙壁,还有墙壁上摇曳的影子。他的视线从四周聚焦到中央,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略显佝偻的人影背对着他,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中。看到那道身影的第一眼,无忌立刻停下脚步,小心脏没来由地一紧,这……这不是院子,而是一间石屋子,而且还有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是谁?”无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却没有撒腿就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打量了一遍阴暗的石室,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咦?”哪怕无忌的声音让人影意外,他仍慢悠悠地转过身,好像既好奇又迟钝。“没听小李说过他有老婆。”他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昏昏欲睡的双眼在无忌的身上游走。“嗯,你不是小李的儿子。即便小李讨到老婆,也生不出你这般俊俏的娃娃。小娃娃,你好像有点儿怕我?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吃人的恶鬼?唉,或许我真的变成鬼了。若是没什么事儿,你可以走了。”
人影说完又慢悠悠地转回身,留给无忌一个落寞凄凉的背影。无忌没听清眼前的人影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也没看清人影的模样,便被下了逐客令。他原本打算就此离去,人影孤单的背影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止住了他的脚步。
“我可以进去吗?”无忌的声音细小纤弱,却不再颤抖。“我想……我想……”他支支吾吾地寻不到理由。
“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人影显然没料到那个小娃娃没有转身就跑,却问他能不能进来。不过心头的这丝涟漪呼吸间就没了踪影,他重新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我进去了。”无忌试探地问着,唯恐这个怪异的人改变主意。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脚下的路有些硌脚。眼睛完全适应石室的光线,他走到了人影的身边。一张四方形的桌子,一盏油灯,两把被桌子隔开的凳子——人影坐在其中的一把上。“我可以坐下吗?”人影好像没听见似的,既没说话,也不见任何动作。“那我坐下了。”无忌绕到人影的对面,不安地坐下来。
没有人说话了,石屋子沉寂如黑夜。无忌借着油灯的光芒偷偷地观察对面的人影。人影的模样和他的声音一致,苍老无力,看起来似乎年纪很大了。然而他的头发、眉毛和胡须却不是白色的,甚至连灰白都谈不上,而是灰黑色,仿若中年人的毛发,与他的相貌比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一时间,无忌不确定应该称呼他为大叔,还是叫他爷爷。
小孩子总是好奇的。人影就着油灯在看简牍,深棕色的竹片上写着黑色的字,他聚精会神地读着,对多出来的一个小人儿视而不见。
“你在看什么?”无忌打破沉默。石室复归沉默,人影没有理会他。无忌攥紧小手,抿了抿嘴,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这候 y an moxu*an xi aoshu*o.com 章汜
“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问问题之前要喊人的吗?”&#24378&#29306&#32&#121&#97&#110&#109&#111&#120&#117&#97&#110&#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99&#111&#109&#32&#35835&#29306
无忌的小脸红了。他当然知道问问题之前先要称呼对方,但眼前的这个人把难住了,他担心称呼错了。他认为那样既没礼貌,还会让对方尴尬。“我……我该称呼你什么?”
人影好像明白了症结所在,但目光仍在简牍上缓缓移动,没有光泽的嘴唇微微张开,挤出两个字,“随便。”
无忌又为难了。该叫伯伯,还是叫大叔,亦或者爷爷?他生在王室之家,耳濡目染,对礼仪的理解远超同龄的孩子,而且他的母亲子汐尤为看重礼仪,常常教导于他待人要有礼。方才他那般跟人影说话已然有违礼仪,岂能再犯?可是万一称呼错了,惹他不高兴,岂不是一样没有礼貌?
左右危难之际,人影说话了。“你是不是在想该称呼我什么?小笨蛋,我不是已经说过随便了吗?”
在这种场合下,无忌的小脑袋里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穿过摇摆的灯光,定格在人影垂着的头顶上。“随便,你在看什么?”
果不其然,人影停住了,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刺破昏暗,在石壁上回荡,犹如四五个他一起在笑。无忌跟着笑起来,虽然他不知道人影因何而笑,笑的又是什么。人影笑了好一会儿,终于不笑了,苍老的脸上显出病态的红晕,抬起眼睛望向无忌。纵使面对父王,无忌也没有现在的感受。人影的眼睛波澜不惊,平淡无奇,却让无忌感到那道目光好像穿透他的衣服,穿透他的皮肉,穿透他的骨骼,毫无阻碍地落在他的心头上。他屏住呼吸,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
时光好像在这间石屋中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人影的目光变得空洞迷惘,无忌所在的地方好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虚无。“小娃娃,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提问者变成了被问的人。制大 z.com 制枭
“我……我……”不知为何,人影的目光让无忌感到莫名的悲哀。他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人明明活生生地坐在对面,却好像不存在似的。“我顺着小路走啊走啊,就到了这里。”他据实相告,但声音渐渐低下去,好像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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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挖空心思找我,始终见不到我,而你这个小娃娃胡乱走走却撞到我,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啊……”那人竟然相信了无忌的话,感慨世事难料。“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无忌。”无忌的戒备在那人的注视下消融殆尽,他脱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仿佛担心说得不够准确,他补充道:“我叫魏无忌。”
“魏无忌,魏无忌……”那人反反复复地咕哝了好几遍,视线重新聚到一处。“你的名字可是已故魏王取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我的爷爷?”无忌的身子拔高几分,好像一下子长高了。
“认识?我和你的爷爷岂止认识那么简单?”人影的嘴角挂上揶揄和戏谑,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涌起浓浓的怅惘,整个人被肉眼可见的忧伤笼罩。良久,他轻轻地叹口气,亲手割断回忆的纽带,从过去回到现实。“小娃……小无忌,现在秦国灭亡了吗?”
“没有。”无忌常听父王跟母亲讲秦国如何如何,是以知道秦国没有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