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八月
定陶城外,大霖雨。
所谓的大霖雨,就是连绵不断的大雨。
天就仿佛成了一个大漏勺,水从那里一漏就是十来天。
这雨,几乎可以淋断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会莫名的压抑,也会变得倦怠和慵懒,什么都不想做。
甚至连思考都已发霉,只想等到晴天,再拿出来晒一晒。
由于天色一直昏暗,加上即使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军营里,一到戌时时分,伴着连绵的雨声,各营早已响起了鼾声。
雨夜,是另一种寂静,唯有这雨声和鼾声,仿佛是为郊外初秋,谱写了一曲无限循环的简易乐章,在东鱼河畔的高地上,意兴阑珊地演奏着。
三更时分,与楚营背向的定陶东城门,轻轻地,慢慢地打开了。
即使偶尔,门轴有一丝的吱呀声,都会立刻停下来,好像即使这样的声响,会惊扰到五里外高地上的睡梦一样。
门继续小心地敞开了。
四列队5,悄悄地出了城门,在雨中,向城外延伸着,延伸着。
在城楼负责瞭望的士卒眼里,脚下的队5一时望不到头,伴随着臂上清一色的白布巾,逐渐模糊在黑气弥漫的雨雾里。
这支队5,从雨水打在盔甲上反射的光里,隐约可以看到,士卒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
而马匹的脖子上,没有了銮铃,嚼头被紧紧地勒着;蹄子上,也好像被包裹上了什么,落在泥水里,没有多少声息。
这支队5,出了城来,绕过城墙,踏进东鱼河,向五里外河边的高地,摸了过来。
雨似乎也在助力,此时,下得更大了。
东鱼河里,尽是泛起的雨泡,河水异常浑浊,有的地方,已经没过了马匹,使队5不得不向岸边靠近。
如果有俯视的镜头,就会发现,在东鱼河的另一方向,靠近济水的地方,距离高地更远处,河道里,也有一支同样装束的队5,在沿着河道相向而来。
同样地,马摘铃、口衔枚,借着河水和雨声,掩盖着队5的行进声响,悄悄地,像只巨大的捕捉老鼠的猫,蹑足潜踪,向高地靠近着。
这分明是两支早已约定好的偷袭部队,从被雨水打成一绺,紧贴在旗杆上,偶尔散落一下的旗帜上辨认,依稀可以看见大大的篆字——秦。
毫无疑问,这是两支秦军。
一支来自于定陶的城里,有五万左右。
另一支,来自咸阳。在接到章邯的书后,陆路改水道,从黄河顺流而下,又转济水,躲过了楚军沿途的斥候探马视线,到达指定位置。与城中章邯取得联系后,在今晚,从另一个方向,在规定的时辰,对楚营发起进攻。
这咸阳来的部队,有十五万之众,仅参与今晚偷袭的就有八万之多,黑压压填满了河道,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同样在胳膊上的白色布巾,在雨中是那样醒目。
东鱼河,成了运兵河,将河水无端升高了半尺高。
巨大的危险,从河两端,向着黑暗中的那个高地靠近。
而高地,仍被上面人的鼾声催眠着,对脚下河水的变化依旧默然,似乎也如楚军将士一样,贪图这雨中的黑暗,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惊心动魄的一场厮杀。
大约三更已过的样子,城中的队5,率先接近了高地,没有迟疑,直接向楚营摸了上去。
为首的,是赫赫有名的铁鹰锐士。突破营栅,是他们的日常训练科目,早已驾轻就熟。
十几条黑影,在雨雾中沿营栅攀援而上,迅速落下,手刃了岗亭里,抱着长矛睡觉的几个卫卒后,打开了营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