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把白狐放在石岩上,它的身体被潭水泡得肿胀不堪,看起来有些狰狞,甚至完全没有了狐狸模样。女子的手不轻不重地抚摸在它的身上,替它梳理着皮毛,小心的,轻柔的,明明很温馨的动作,黑衣人却觉得不安。
甚至,四周的空气都颓然降了几分。
“叶,姑娘……”
他小声地唤。
女子突然转过头看他,半抬着头,透过盖在脸上的银丝缝隙看他,一双银白色的眸眼珠上抬,只能看到那抹锐利锋芒的光。
杀气、戾气、恨意,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黑衣人忍不住退后一步。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黑衣人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因着那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女子突然动了,却是把苍白透明的手放在唇边,诡异地“嘘”了一声,“他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说完,又重新用手梳理着白狐的皮毛,只除了,水渍从岩石上一路滑下,染上一层鲜艳的红。
“叶姑娘,你受伤了……”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次,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缓缓地梳理着。
黑衣人心底的不安更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却只能看到她身上披散的银丝,凌乱却张扬。突然,她整个人弯下腰抱住了那白狐,半跪在石岩上,上半身匍匐,离得远看去,就像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
在日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
黑衣人心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可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身旁的深潭里迸溅出无数的水花,像是冰刀一般像四周飞溅,恐怖异常。
在这冰刀中,黑衣人耳膜突然鼓动一下,“啊……!”一道尖锐撕心裂肺地嘶吼声萦绕在耳边,震耳欲聋。
“墨……非……离!”
只有三个字,黑衣人却能够听出其中的恨意与杀意。
黑衣人瞪着眼望着慢慢直起身的女子,她弓着背小心护着那白狐,慢慢向前走动,无声无息,那句话就像是从未从她口中吐露出一般。只是,每走一步,她的脚下都开出漫天的红花,妖艳却也悲伤。
“墨非离,墨非离,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女子渐渐消失在漫天的冰刀中,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这么一声低喃。
轻柔缱绻,却冰寒彻骨……
青陌站在冥界里,低垂着眉眼。头顶不远处虚晃的十八重殿,鬼哭狼嚎的声音完全都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绪。血红夺目的曼珠沙华,还在散发着致命妖冶的色泽,吸引着无数的鬼魂上前。
鬼差看到奈何桥上颓然出现的生气,一怔,就要上前抓她。
却还未近得她身就感觉身上的鬼气被吸了半分,立刻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女子身上好重的戾气……
“你是什么人?”鬼差呵斥一声,就要再次上前。
青陌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银白色却冰寒入骨的眸,浑身只感觉阴气极重,甚至连这冥界的鬼煞之气也压不住。四周聚拢过来的鬼差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女子……
“都退下吧。”
就在鬼差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办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低冷的声音。
众鬼差回头,就看到冥王站在十八重殿的入口处,脚旁依偎着冥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鬼差们立刻死散去,只留下隔了数丈的距离,女子一人伫立在奈何桥上,浑身煞气不消。
冥渊望着青陌,脚下一掠,轻飘飘地落在了她面前。
目光落在她浑身的狼藉上,眉峰一拧,觉察到她神色不对,还是放柔了声音,“怎么弄成这样?”
先前离开时不还好好的?
青陌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冥渊叹息一声,忍不住抬起手想要碰触她乱了的银丝,终究手并未触上,慢慢收回,“跟我来吧。”说完,缓缓转身,朝着冥殿而去。女子盯着他,半晌再他重新回头等着她时,才幽幽移动脚步,踩着极慢的步子,向他走去。
推开十八重殿的迦叶殿,冥渊走进去,这里与十八层的伽蓝殿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温软柔和的蓝光在殿内萦绕,泉泉溪流从身后石雕冥兽的口中流出,汇成蓝色的辉光,波光跳跃,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青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迦叶殿,混沌无神的眼珠转了转,有了些神采。踩着他的影子走进去,脚步挪的极慢。
冥渊回头,入目就看到她袖袍飞掠间露出的莹白脚踝,叹息一声。
修长的手指一捻,念了个诀,一张精致的软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把女子按坐在其上。
才朝身后亦步亦趋的冥兽横了一眼。
冥兽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的腿,他踢了踢它的肚子,冥兽委屈地睁着大眼咕噜噜转了几下,才不甘不愿地离开。等再次回来时,嘴里叼着一双绣鞋,赤金的绣面,上好的云缎,绵软舒适。
冥渊挥手,冥兽吭哧吭哧地喘了几声气,却还是听话地离开。
整个迦叶殿再次恢复沉寂。
青陌出神地坐在软榻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冥渊凉薄的唇抿唇一条直线,邪肆的眸仁里沉淀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惜。他在她身前蹲下,执起她不满血印的脚踝,掌心一挥,污秽散去,露出原本的凝玉般白皙的肌肤。这才拿起身侧的绣鞋,替她穿上。换下另一只湿透的绣鞋,才叹息一声,抬着头,望着她低垂的眉眼,银白色的眸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