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申村静得特别吓人。没了鸿雁的骂声,一切都变得怪怪地,申村里的大人们没有睡觉,那些小家伙们一个个也把眼睛瞪得圆大圆大,包括翻嘴这个碎怂。他虽躺在被窝里,却瞪大着眼睛似乎认真地思考着一些东西。牛眼家不同,本身穷,从来没有点过煤油灯,只要到了晚上,他们便上炕睡觉。
可是,这天天黑后,许豹仍然坐在原地发呆,老婆叫他喝汤时只无力地摇了摇头。牛眼见黑了,这才从天狼家窑背上那棵皂夹树旁回了家。见他大许豹坐在窑门前,也没吱声,静静地坐在了他大身边。倒是猪蛋很乖的样子,天刚黑便进了窑里上了炕睡觉。
黑了天的申村,这天晚上显得又格外冷。虽是早秋天气,空气中却透出了一丝一丝的寒气。静是特色,冷却是现实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申村静的影响,还是正因为申村的静影响了其他事情的,白四家的那条大黄狗一整天一声也没叫过,黑八家的猪一个屁也没放过,家家户户的鸡也不知道啥时候都悄悄地上了架,只有白三家的那只大灰猫实在憋不住“喵”地叫了一声,之后像个做贼的一样,轻轻地缩靠着卧在了炕洞角上。
天上没有月亮,更没了星星,一切都漆麻黑隆地。黑把申村变得没了影,包括申村的人,还有那申村的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生命在这一刻也变得没有丝毫存在价值和意义,一种怕却在黑暗中不断地滋生开来,哪怕树上掉落的一片树叶,也会在掉到地上的一瞬间,把大地砸出一种让人很怕很怕的一点声响。虽然干枣再没咳嗽一声,那老婆因高兴便想和干枣成就一番好事,结果也没有弄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因黑让申村的一切变得特别特别地静,这静让人周身生出一种冷嗖嗖彻骨地寒,寒与黑的有效融合更生就了无尽的一种怕。
突然间,从生产队饲养室传出了一声“昂叽昂叽”的驴叫声,不仅打破了申村宁静的夜空,也把似乎因黑而消失了申村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首先是黑八家的猪放了一个又大又长的屁,跟白四放的屁极其相似,但仔细一点听,还是听出了一些区别,明显一个是猪屁,另一个是人屁。然后那干枣在黑八家的猪还没放完屁的时候便大声的咳嗽起来,咳嗽一阵,狠着劲地“呸”
一声,弄得申村的鸡有点不安宁,这儿“咕咕咕”的一阵,那儿也“咕咕咕”地一阵子。白四家的大黄狗终于耐不住劲儿,还是叫了一声,却与往常的叫法明显不一样,声音低低地,也没有“汪”的声音,有点低沉地“呜呜呜”了几声,隔断时间后又很低沉地“呜呜呜”几声。
“一队人屙屎二队人看,三队人急着用蒸镆溅,四队人看了不服气,恨恨地砸了五队人一胡基(土圪塔的意思),六队人上县去告状,七队人却拉了头驴往回叫……”谁也不知道为了个啥,正是这个时候,从白二老爷子家里传出了一串莫明其妙地的叫声。
这还是申村,但必须要说一点,这个申村无论怎么粗俗,仅从一种打破了所有的静中还是透露出一点文化的成份,更为关键的,而是申村在对于文化的传承中多了份传奇。
申村并不是一个行政村,纯属一个自然村。申村所属的行政村包括了七个生产队,申村只是这个行政村里的一个小队(改革开放后,整个大队才划归成了两个行政村,申村纯属一个行政村,另外六个自然村组成了另外一个行政村,皆因申村过去特殊的历史方位和自身爱说闲话爱骂人爱看人热闹的秉性所致。虽然申村经历了一场大的洗礼,人们的思想因此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也慢慢地有了自尊自爱的良知,开始重新生活,重新占居新的历史方位。但正因为有了历史,有了与众不同的经历,其他六个队的人们还是没能从申村过去那种固有属性中逃离开那种固有的思维,因此申村便成了一个孤单单的行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