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识不清的陆离唯二记住的词语。

“实在不行了……好累……好想睡觉……”

他仰靠在车座上，意识渐渐坠入混沌中，发动机的轰鸣声、排气机的响声、车胎与地面雨水的摩擦声都逐渐离他远去……

“嘿……嘿……”

司机喊了两声，见他全无反应，于是果断在路边停车，把他从副驾驶座上拖出车外，就这样丢弃在路边的树林里等死。

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头发上，冲淡了地上流淌的血液……

陆离隐约感知到了这一切，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四肢已经完全不听大脑的使唤了……

安娜还在等我去救她……

弥留之际，他这样告诉自己，努力维持住脑海深处最后一缕意识不被黑暗吞没……

如果就这样死去，我大概会是有史以来死得最难看的“穿越者”吧？

“真是令人意外的结局。”

一道沉重的、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

陆离本能想要抬头，但他的体力流失得厉害，只能勉强将右眼张开一条缝，看向面前一团模糊的黑影。

“观测对象就这样死去的话，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啊。”怪异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乍响。他看见那团黑影轻飘飘地来到他的左手边，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夹住了手套的一角，用力向外拉扯。

“呼……呼……”

十几秒后……

“你小子手别握得这么紧，放松些！”那东西似乎用尽了全力，才把他左手上的皮手套给拽了下来。

“你大爷的，累死了！”黑影跌坐在地上，朝他不爽地抱怨道。

如果陆离此时足够清醒，他会发现这一句话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华语，甚至还带着一股京片子味！

“同样都失去了一只眼睛，该说是巧合还是天意？”取下手套后，那团黑影悠然喟叹。

下一秒，仅存的视野内出现了一只亚金色的瞳孔，前方正对着陆离左眼处的窟窿！

受到视线的刺激，左手掌心的眼珠立即开始蠢蠢欲动……它先是潜入掌心的血肉底下，然后一路穿过肌肉、筋脉、纤维组织、神经节点……直到进入空空如也的眼窝，随即一股难以想象的瘙痒感从眼窝深处传来……

陆离感觉自己左眼的视神经在逐渐生长、复原，最终和“远道而来”的眼球连接在一起……这一过程比普通结疤要痒上百倍不止！他疯狂地想要抓挠左眼处新生的血肉，幸好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大脑的指令无法传达给四肢，否则他的“新眼睛”很可能还没长全，就被他自己给硬生生抓烂了！

左眼“重生”的过程仅用了不到半分钟，瘙痒感消失的刹那，陆离猛地睁开双眼，看见“法老王”盘腿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

“你好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黑猫没有张嘴，那道低沉的声音却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陆离直愣愣地趴在地上发呆，半晌后喃呢自语：“我一定是在做梦。”

“你的确在做梦。”“法老王”悠哉地坐在地上，任由雨水将柔软的毛发淋湿，“从下雨的那一刻起，你就处于我的梦境中了。”

“你的……梦境中？”陆离呆呆地望着黑猫，“这么说……一切都是幻觉……我还在出租车上？”

“没错，你还在车上……但这一切并非幻觉，而是现实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黑猫的独眼微微眯起，陆离从它的眼中读出了“嘲弄”的情绪。

“怎么可能？”陆离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没什么不可能的……对衪来说，现实即为梦境……”黑猫的声音愈发低沉，“你可以醒过来了……”

身躯一震，陆离重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出租车上。

大脑不再昏沉，四肢略微有些乏力，但不影响行动……先前经历的濒死体验仿佛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耳边传来熟悉的发动机轰鸣声，路边的树木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皎白的月亮藏进了深黑色的云层里，云层深处似乎有压抑的闷雷声响起。

“待会儿可能要下雨。”一旁的司机提醒他。

陆离迷茫地抬头，在后视镜中看见了自己左眼眶里的亚金色眼眸，以及伫立在他右肩上、拥有相同瞳色的黑色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