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二管事的话,夏老太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用手为儿子擦干眼泪,取了一个枕头,帮着他挪动身子,以求他趴着更舒服一点。
看着儿子躺好了,才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打开角落里的大木箱,将上面的衣服布匹取出来,整整齐齐码在一处,再从里面抱出一个木匣子,又从另一头炕角落的褥子下摸出一把钥匙,将匣子打开。
匣子里有两锭银元宝,正是张府的聘银,其它都是一块块的碎银,夏老太找了一块碎布,从匣子里挑出约莫六两的碎银,将其余的都倒在碎布上,朝着二管事说道:“这些是一百两,请管事清点一下。”
二管事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便将碎布打成包裹,在手里垫了垫,点点头,说道:“我是信任老太太的,就不找称再称了。”他竖起拇指,夸赞道:“老太太是爽快人。”
夏老太哼了一声,淡淡道:“既然拿了银子,咱们两家的事到此结束,老婆子就不留管事大人了。”说着伸手送客:“请吧。”
二管事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手肘搭在炕桌上,食指轻叩桌面,不疾不徐道:“我们老爷交代的事完成了,接下来还有我和夏掌柜的一笔私账,要夏掌柜帮忙。”
“你和我儿的账?”夏老太身子绷紧,眼里闪过寒意,声音冷厉:“你和我儿子之间有什么帐?你不是将帐算算的清清楚楚吗?”
二管事嘴角抽了抽,他是看着夏老太数银子干脆利落的份上临时起意,银子多了不硌手,想着能多争取一点是一点。
谁知夏老太竟然如此反应,二管事对上夏大壮投来的怨恨目光,对着他淡然一笑,语气很是平静的道:“不知道老太太是否清楚,夏掌柜当时打着侄女是富贵命的说辞求我帮忙的。”
夏大壮听到二管事说和他有账要算,就一直紧张地盯着二管事,见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身子一抖,不自觉地抓上了老娘的衣襟。
夏老太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管事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老婆子上了年纪,经过刚才的折腾,没精力听闲话。”夏老太眼眸中闪过几分阴鸷,他以为摆出一副装模做样的态度就能唬住她,真是太天真了,像他们这些做人奴才的,一贯扒高踩低,狗仗人势,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放在眼里,殊不知任何事都有个度。
“好,那我就直说了,”二管事眼里也染了几分晦暗之色,他身为张府的二管事,走在这十里八乡,对他如此严词厉色的不多,今天却遇见一位:“因为夏掌柜的哄骗,我替夏掌柜求得这门亲事,也因为夏掌柜的恶意欺骗,我被我家老爷扣了一年的例钱,一共二十两银子,这钱该由夏掌柜承担吧!”
“放屁,”夏大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捶打着炕面,发生沉闷的“砰砰”声,挣扎着翻身侧躺,一脸狰狞之色,颤抖着手指向二管事,怒道:“陈铁树,你一个萝卜两头切,是不是太过分了?”
夏老太松开攥紧的拳头,揉了揉剧烈起伏的胸腔,顺了一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管事大人,”夏老太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眼里一片冰霜:“听说你是张府的二管事,是吧?”
二管事嘴角抽了抽,淡淡的嗯了一声,他最不喜欢听别人叫他二管事,他努力了十来年,就是想更上一步,将管事前面的二摘掉。
夏老太捕捉到他细微的变化,原本一腔怒意奇迹般的散了不少,活到她这个年纪,很清楚暴躁冲动只会让人丧失理智,反而于事无补;这个时候她不能退,也无法退,她现在所剩就十几两银子,那是她的棺材本,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
她不气最好能让对方气。
夏老太故意慢条斯理将六两碎银装入木匣,重新上了锁,把木匣放到炕桌上,手按在匣子上,平静道:“二管事,你在院里和我儿的谈话,老婆子都听在耳里,一字不差。”
“老太太,这些银子不够,我一年的例钱是二十两银子。”二管事知道夏老太话里有话,只是装作听不懂。
夏老太嗤了一声,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
二管事沉下了脸,觉得先前是他小看了这位老婆子,以为她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没有见识的妇人,听到张府的名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现在这个架势,对方也不是一个善茬。
“二管事,”夏老太拍拍木匣,凉凉的道:“老婆子可没说过要给你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