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该杀,军副无须请罪,但也不能太过,以免落下挟私报复的嫌疑。令妻之死,桓某悲痛万分,准备妥善安置。”
“大人欲厚葬拙荆,还亲往祭奠,属下愧不敢当,谢大人恩德!”
袁乔谢罢,一脸的释然,借拱手施礼的瞬间,暗中摸向袖口藏着的一柄利刃……
刘言川谋事迟钝,但对于刀枪暗箭之类的武事却很敏锐,他站在袁乔的一侧,发现了对方的动作。
而桓温也觉察到了,不动声色,轻轻一瞟刘言川,暗示不可鲁莽。
“袁军副,罪魁已走,叛卒成擒,眼下善政要紧,桓某还等着和你一道治理荆州,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
“大人,属下自心向王师那刻起,就预料到拙荆首当其冲,必死无疑。属下出自耕读人家,自幼受家风影响,只知忠君爱国,绝不附逆求荣,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袁军副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大人谬赞了,现在夙愿已了,属下也算是将功赎罪,不辱家门了。拙荆因我而死,我焉能独活!”
话音未落,袁乔掏出利刃,反腕一挥,森森寒意已向脖颈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桓温掣剑在手,白光一闪,将袁乔手中利刃挑落,咣啷一声脱手坠地。
袁乔抱着必死的决心,划出了这一刀,根本未曾想到,眼前这位英俊飘逸的刺史,眨眼之间能施展出这么快的剑。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自己好歹也是军中副将,上过战阵,心里惊叹万分。
“大人,为何要救一个必死之人?”
桓温反问道:“为何要死,就因为令妻?她是为朝廷而死,为正义而死,并非你所害,你又何必作这般妇人之啼?”
袁乔神情哀伤,眼泪簌簌而下。
桓温又道:“眼下外敌环伺,虎视眈眈,荆州正在用人之际。桓某初至,诸事皆很迷茫,正须你这样的宿将辅助提点。你我一道为国戍边,为民造福,这才是大义所在。”
袁乔既羞且惭,却无言以对。
“亏你还是耕读之家,你的家风就是这样教导你的?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死,为君死,为大义而死,要死得其所,后世能书之竹帛。你这样只能算是殉情而死,于家国有何裨益?令妻也不会甘心如此!”
“大人,我,我错了!”
桓温内心里还是很欣赏这种重情重义之人,刘言川更是找到了知己,一个熊扑,和袁乔搂抱在一起。
袁乔擦干眼泪,来至桓温近前,言道:“属下是个耿直之人,说话不会绕弯子,刚刚大人担心流言蜚语,说属下有挟私滥杀之嫌,事实并非如此,这不过是个假象!”
“假象?那什么是真相?”桓温一脸疑惑。
“一则他们并非无辜之人,二则,属下也是为了大人你,情况是这样的……”
听罢,桓温忍住心中的酸楚和感激,惊讶的看着袁乔。
扪心自问,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素昧平生之人对自己作出这样的牺牲!
袁乔这边终于疏导完毕,桓温还未松口气,刘言川又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恩公,一会天要黑了,老四他们何时入城?”
桓温思索一会,断然道:“老四他们餐风饮露几日了,甚为辛苦,但是为谨慎起见,还不能让他们入城!”
“难道恩公还有什么顾虑?”
桓温解释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朝廷很快就会知道,如果他们入城,岂非不打自招,告诉朝廷我们还有这样一支奇兵。这样只会引起她的警惕,而今后定会想方设法削弱我们。”
“难怪来荆州时,恩公就只带百人前来,而让老四他们绕道淮河源头,从陆路悄悄潜入。当时俺还纳闷,原来是早有打算。”
“为难他们了,你让袁真准备一些牛肉蔬果之类的,派人给他们送去,再坚持几日,让我想想办法。”
“恩公,你怎么突然和兄弟生分起来了,咱们这帮兄弟连命都舍得,在外面露营几日算个鸟事?”
接着,他又嘟囔了一句。
“兄弟们还认为,恩公出了京师,就是蛟龙入水,大家伙还想跟着你在荆州真刀真枪大干一场,总比在京师像是只随时可以被人一脚踩死的蝼蚁强!”
这番话,言川在离京时说过,现在又说起。
这家伙虽然胸无点墨,大大咧咧,可这番粗朴之语,确实是点睛之笔!
的确,在京师,桓温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或者说昙花一现。而在建康城外,皆能风生水起。
芒砀山自不必说,就是在琅琊郡,练兵、安民,结识二袁,还有句曲山的仙遇和揭开庾家弑君的谜底。
这些年,这些经历,仿佛有一股力量,一只大手在指引,告诉桓温,在京师和那些人斗智,结局只能是落败,输个精光。
而在他自己可以做主的地方,都能打出一片天地。
我的天下只能在京师外,难道这真是我的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