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沉浸在当时的情境中,若有所思。
“你再看看程遐和太子府邸门口,宾客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而卫士无精打采,就从这个细节上还看不出端倪吗?”
言川也听出了门道,文绉绉道:“叶落知秋,恩公的意思是,战争未开,他们胜负已定!”
“没错!”桓温肃然道:“我隐隐觉得,山雨欲来,一场大战就要到了!”
“嗨,管他什么大战,我们山寨已布置妥当,兵精粮足,斗志昂扬。总之,只要有战事,我们就不吃亏。”
刘言川接过话头,信心满满。
沈劲问道:“大哥,你在担心什么?”
桓温深沉而忧郁,惆怅说道:“这次大战恐怕非比寻常,不仅惨烈,还会改变我们的命运,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仲夏时节,临漳城还有残春的影子,稀疏的枝头上点缀着零星的花朵,干燥的空气有了些许水分,天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之中最为舒爽的季节。
然而,赵人不仅没有觉得舒爽,反而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从内宫,到琨华殿,包括整座城池,透着丝丝悲壮和肃穆。皇宫内外,挽幛寂寂,旗幡猎猎,世界白茫茫一片。
胡人愁容满面,上了年纪的还掩不住悲痛而嚎啕大哭。
宫内传来消息,他们最尊崇爱戴的皇帝石勒驾崩了!
噩耗不胫而走,胡人纷纷赶至城北的宫殿门口,为皇帝吊丧。
文臣武将们乘着轿子骑着大马涌向宫门,皇帝寝宫内,石勒静静的躺在御榻上,面容如水,神态安详,两旁的内侍宫女哭作一团,整个殿内弥漫着肃杀的氛围。
“父皇,父皇?儿臣来了!”
石虎带着石遵石闵等一干人闯进殿内,连哭带嚎。
“太子殿下,父皇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驾崩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肃静!莫要惊着陛下的神灵。”程遐护住石弘,轻声呵斥道:“陛下弥留之际,太子就一直守在殿内,两夜未曾合眼。”
“我不信,父皇会这样弃大赵于不顾,弃儿孙于不顾,就这么走了!”说完,连滚带爬朝着御榻而去。
石弘一惊,连忙使了个眼色。
程遐随即大步奔上前,拦住石虎,嚷道:“大将军不可无礼,冒犯圣躬,该当何罪?还不退下!”
越是这样,石虎越是疑心,他猛然将程遐推搡开,快速扑到石勒的遗体上,哀嚎道:“父皇,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一瞬间,石虎收住了眼泪。他确信,石勒真的驾崩了!
皇帝的手有些凉,而且,捕捉不到一丝鼻息。
“太子殿下何时登基?父皇何时送入山陵?”
石虎难掩心中的狂喜,面无表情的来到程遐面前,冷冷问道。
“按制停灵二十七日,举国吊唁奔丧后方可下葬。下葬之后,太子即日登基。还有,陛下遗命,镇守边关的文臣武将以及不在京师的石氏子孙不得返京吊丧,以防敌国乘机作乱。”
石虎坚决反对,他心里已经萌生出一个计划,吼道:
“那怎么行!父皇驾崩,石氏子孙焉能不回京奔丧!我大赵虽是马上民族,也要讲究人伦孝道,如此做法不是贻笑敌国吗?”
“大将军,陛下尸骨未寒,遗言犹在,你要违抗吗?”程遐一声高喝,仿佛是从御榻上传来。
石勒纵是一具遗骸,石虎仍非常惧怕,不敢有丝毫不敬,唯唯诺诺道:“臣不敢违命,臣告退!”
“父王,圣上真的驾崩了?”石遵尾随在后,出了殿内,赶紧悄声问道。
“是真的,我们得赶紧行动,不可误了时机。”
石虎跨上战马,扬鞭返回府第。刚下马,石闵就兜头一盆冷水。
“父王,儿臣以为,不可操之过急。”
石闵多了个心眼,劝阻了石虎动兵的计划。一者,皇帝停灵期间动兵,会惹众怒,也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二者,石勒走得有些突然,事先毫无征兆。太医院早就有了自己的眼线,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闵儿细心固然没错,可为父不仅触摸到父皇发凉的手,还乘人不备,探了一下鼻息,还能有假?”
石虎以为石闵谨慎过了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眼力。
“父王,咱们假设圣上的确驾崩了,凭太子和程遐那帮奸人,岂能是我们的对手?任他如何折腾,咱们雄兵在握,早晚也会让他们化为齑粉。”
“那你还担心什么?”石虎有点不屑的样子。
“可万一要是有什么阴谋,咱们若是擅动,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谨慎起见,父王为何不再等等,忍耐几日?”
石虎想想也有道理,他眉头一皱,不情愿道:“那就让他们再苟活几日,闵儿去联系一下那个太医,把情况摸准了。”
“还有,”石闵转身又退了回来,悄悄道:
“父王,咱们索性将计就计,先不管真假,传出这则消息。我想,大晋如果知道,兴许又技痒难耐,兴师北伐。咱们不如这样,如此如此,以报两年前的耻辱!”
提起战阵和杀戮,石虎如逐臭之蝇,喜道:“好主意,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