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泽回国公府,找贴身的小厮要来了账本,一笔一笔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他把所有的现银,乃至好出手变卖的物件儿全算上了,结果竟然不够,他只有六万两私产。
桑景泽顿时傻了眼。
国公府当然有钱,但是他并不能随随便便从公中的账上支出这样一大笔银子,就算爹爹和娘亲同意,要是被二房的斤斤计较的二婶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从来没为银钱苦恼过的小公爷,真真实实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只是他并没有机会苦恼很久,因为前头门房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召他过去,问他的《溪山秋色图》描摹好了没有。
桑景泽哪敢耽搁,连忙将那副真迹和自己的临摹图都仔细卷起来,收进了画筒中,亲自去太子府邸送画。
谢萧舟收下画,淡淡看了两眼,也没说满不满意,只是示意桑景泽坐下喝茶,又仿佛随意般问了一句:“孤听闻你向明郡主提亲了,为什么?”
桑景泽捧着茶杯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臣喜欢郡主啊。”
看到桑景泽能如此坦然地说出爱意,谢萧舟的瞳孔骤紧,胸腔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他多么渴望,也拥有像桑景泽这般,光明正大在她面前说爱的资格啊?可是他没有,他不配,他已经害过她一次了,不能再害第二次。
他垂眸,遮住眼中深藏的痛楚:“只是因为喜欢她,没有什么别的缘由么?”
芙蓉园春宴之后,谢萧舟思索了很久,桑皇后为什么要故意让他撞见兰佩莹和桑景泽在一处赏梅的事。
兰家潘家桑家的口风都很紧,桑景泽去明王府提亲的事没有一丝风声透出来。
在桑皇后的心里,谢萧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显然桑皇后想让他知道。
谢萧舟分析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桑皇后恐怕是察觉了他对阿莹的心思,所以她不想让阿莹进东宫,她怕兰珮莹挡了桑舒婉的太子妃之路。
但谢萧舟这一生,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娶桑舒婉了。
他上一世死的匆忙,没来得及细查,但他知道坤宁宫那场火定然跟桑舒婉脱不了干系,甚至……
谢萧舟的目光落在桑景泽身上,桑舒婉的脑子谋划不了这么复杂的事,必然有人帮她,桑景泽可能也牵扯其中。
他的眉头皱起来,若是桑景泽是杀害阿莹的凶手,这一生把阿莹交给他,是对是错。
桑景泽哪知道谢萧舟的心思这么深沉,他十分愉快地笑着道:“臣与郡主心心相印,只这一条便够了,不需要别的缘由。”
见桑景泽提到兰珮莹时候,眼中自然流露的温柔和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不似作假,谢萧舟松开了紧缩的眉头。
前世是前世,今生毕竟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人不应该沉溺在过去里,该往前看往前走。
“你的三妹,也到了年纪,该议亲了。”
这一世,谢萧舟不想再跟桑舒婉有任何牵扯了。
上一世,桑家联络了皇族宗老,在孝穆先皇后追封太后的祭典上,以遵从太后的遗愿的为借口,逼得刚登基不久,内忧外患的谢萧舟不得不纳桑舒婉入后宫,封皇贵妃,执掌副后银凤印,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上穷黄泉下至碧落,天地间只有一个人,让他尝到了情爱的滋味,那是他的阿莹。
桑景泽闻言却是一愣:“殿下,你这是何意?臣的三妹她,她对殿下……,而且先皇后……”
“她如何孤不想知道,母后当时也只是病糊涂了,随口一句闲话,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谢萧舟这句话对桑景泽不啻于当头棒喝。
这么多年,桑家一直以为三妹妹会做太子妃,三妹妹自己也是这般以为,若是知道太子殿对她根本无情,不知道该如何伤心。
可感情的事,容不得勉强。
怪不得皇上迟迟不肯下旨赐婚,想必皇上早已看清。
桑景泽偷看了谢萧舟一眼,谢萧舟恰好也在看他,古墨般幽深的双眸沁寒入骨,不辨情绪。
桑景泽瑟缩了一下,赶紧垂头,伴君如伴虎,伴储君如伴小虎崽子,更令人头痛。
他便想,罢了罢了,殿下性情寡淡,完全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这样的男子对女子而言,绝非良配。
如今殿下无意于三妹妹,换个角度想,未必不是好事。
三妹妹那般美丽温婉的女子,还是找一个宠着她的夫君,捧着她的婆家更合适。
桑景泽遂沮丧地点点头:“臣知道了,会找机会劝慰三妹妹的,就怕三妹妹会难过。”
桑舒婉会不会难不难过,对谢萧舟而言,是极其无聊,不需要也懒得知道的事,除了兰珮莹,其他女子的悲喜,无法激起他心底任何一丝微小的波澜。
他凝视着桑景泽,似叮嘱,又似命令:“你对郡主,务必要全心全意,不可让她受分毫的委屈。”
“臣自然会好生对郡主,可……”
桑景泽有点奇怪地看了谢萧舟一眼,太子殿下怎么会管起臣子家的后宅之事了。
在桑景泽的印象里,皇族谢家的男子都是极其骄傲的人,当初嘉顺帝那么喜欢潘家的阿芙,都强忍住爱意,恪守君臣之礼。
太子的性情,亦实在不像爱管闲事之人。
谢萧舟略微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明郡主是忠烈之后,是皇家与天下都要善待优抚之人,你若是对她不好,便是与皇家与天下为敌。”
桑景泽胸腔中油然而生许多崇高感,他提胸抬头,大义凛然道:“殿下放心,臣对郡主意笃情深,臣一定不负重托,必将呵护郡主,疼爱郡主,海枯石烂同心永结,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共享天伦。”
他每说一句,谢萧舟的脸就更黑一点,听到“子孙满堂”一句时,谢萧舟眼底已是风暴来临之前乌云一般化不开的浓黑,他忍无可忍:“这些山盟海誓不必说给孤听。”
桑景泽吓了一跳,倒退半步:“臣一时忘形,殿下恕罪。”
见太子生气归生气,倒是并没有怪罪之意,桑景泽的胆子又大了一些,他的目光从桌上随意摊开的《溪山秋色图》,挪到了书房角落里的八宝阁上,那里的每一件陈设都价值连城,在别的人家,若是能有一件,必然是要锁在库房里当传家宝的,但在太子殿下这里只是随意的摆件装饰而已。
桑景泽心虚道:“那个,殿下能不能挪出四万两白银给臣用一用,臣最近手头儿有点急。”
谢萧舟惊讶地看着桑景泽,目光隼利灼然,低沉道:“历朝历代,敢向太子借钱的,你大约是第一个。”
这句话可把桑景泽吓坏了,他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把自己想给兰珮莹买一件配得上她的及笄礼物的事情全说了。
他嗫嚅着:“臣的三妹妹说那件宝物真的很好,任何一个小娘子收到了会很高兴的,所以臣想买给郡主。”
谢萧舟生来冷峻的面容更冷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愤怒的光:“你拿孤的银子,去买礼物哄郡主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狗太子表示,拿老子的银子,泡老子的妹子,是看老子像傻子吗,气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