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2 / 2)

兰珮莹很快找到一个理由搪塞,微笑着解惑:“我能记得小公爷的声音。”

桑景泽眉宇间满是受宠若惊的神色:“郡主有心了。”

安逸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她又反过来追问桑景泽:“小公爷,你刚才跟小二说要求见郡主,那你怎么知道我家郡主在这里?”

桑景泽玉色的面庞微红:“说来惭愧,郡主去过我家,我认得郡主的马车,方才我进玉容坊的时候看见了,所以我猜想……”

其实他本来是要去玉容坊隔壁那家,叫碧玉妆的,也是京城里闻名遐迩的胭脂水粉铺子,出来时桑舒婉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走错了。

可是桑景泽一下来就注意到了兰珮莹的马车停在玉容坊门前的车马棚子里,不知怎么的,腿就不听使唤地带着他走进来了。

“小公爷也有心了,”兰佩莹又福身行礼,这次行了全礼:“多谢小公爷昨日出手相救。”

桑景泽腼腆起来,轻轻地摇头:“只是随手之劳而已,不敢当郡主一谢。”

兰珮莹再次郑重道谢:“对小公爷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大大的恩情。”

昨晚的事情安逸已经听兰珮莹说了,当时就把安逸吓得不轻。

北方的冬天这么冷,天天待在暖阁里都冷得受不了,若是昨晚兰珮莹真掉下冰湖去,大病一场都是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也严肃起来:“不仅要谢,而且一定要报答的。这家玉容坊是明王府的产业,小公爷看中了店里什么东西,只管拿,不要银子。”

桑景泽对安逸温和地笑了笑:“这位姑娘是?”

兰珮莹道:“方才忘了为小公爷介绍,这位是我府上的表姑娘,安逸。”

桑景泽略一沉吟:“可是安之若素的安,逸兴遄飞的逸?”

“大约是吧。”安逸点头,有点纳闷,这小公爷方才说了什么跟什么,她不太明白。

桑景泽笑了:“安表姑娘人如其名,果然豪爽,但是岂有买东西不付账的道理,再说今日也并不是我付账。”

他把今日的来意说了,原来他是受了三妹桑舒婉之托,前来选一些胭脂水粉,送给她的闺阁手帕交作为新年贺礼。

桑景泽谦恭道:“只是在下一个男子,哪里懂得这些用物,还请郡主施以援手。”

兰珮莹便命余掌柜按照桑舒婉的要求,把玉容坊里最受小娘子们欢迎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唇脂都拿了来,陪着桑景泽选了一选。

饶是如此,桑景泽还是被那些胭脂口唇脂的颜色弄得晕头转向,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今天多亏了郡主在这里,不然我可就太为难了。”

兰珮莹抿嘴浅笑:“对我来说,这些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桑景泽会心一笑,看着眼前佳人美腻的容颜,他的面色渐渐又染上一层薄红,矜持道:“不知不觉天色渐晚,郡主若是不嫌弃,不知能否赏光一起用晚膳。”

兰珮莹本就琢磨着该如何还这份人情,便顺势道:“小公爷客气了,怎能让小公爷破费,你又是救了我,又是帮衬玉容坊的生意,本该我请小公爷吃一顿酒才对。”

欠人情,可比欠人钱难过多了。

桑景泽帮了那么大的忙,按理,兰珮莹都该备一份厚礼登门道谢的,可是昨晚的事情不宜张扬,兰珮莹也只好折中一下,请桑景泽吃一顿饭,表示感谢了。

桑景泽似乎是猜到兰珮莹心中所想,彬彬有礼地应下了:“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兰珮莹派人去将躲在厢房打盹儿的安逸叫来,又让余掌柜给她换了辆寻常富户人家常用的,丝毫不引人注目的马车,从后门驶出去。

兰珮莹的马车在前,丰国公府的马车在后,汇入了京城的车流里。

行了不到片刻,便来到一座酒楼前,酒楼足有五层高,高大的彩楼欢门上挂着酒旗帷帐,在风里热闹的招摇着,酒门正门上挂着的招牌还没有揭幕。

兰珮莹下了马车:“就是这里了。”

桑景泽抬头看向门楼:“这是什么地方,好像还没开业,牌匾还蒙着绸子呢。”

“这是会仙楼,我们家的产业,定下正月初六开业。”安逸一个大步迈进去,找管事的去了。

兰珮莹伸手向桑景泽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介绍道:“我这次回京,考虑到一南一北交通不便,就把南疆的产业全都卖掉了,打算在周边安置一些铺子庄子,这会仙楼就是其中一个。”

桑景泽一进大堂,就被眼前富丽堂皇的装饰惊讶到了:“你这酒楼看起来可够贵的。”

“只要酒好菜好,再贵的酒楼都会有人来的,你看,贵人们这不就来了么。”

会仙楼的余掌柜跟在安逸身后,一溜小跑着出来给兰珮莹和桑景泽见礼,打千儿的时候,身上的肉争先恐后跟着颤,脸上笑的眼睛都没了,活脱脱一个弥勒佛。

他是玉容坊余掌柜的弟弟,大伙都习惯叫他胖鱼,他在南疆的时候就替兰珮莹管着酒楼,产业虽然卖了,人手没散,到了京城盘下合适的地方就重启锣鼓再开张了。

胖鱼掌柜将兰珮莹和桑景泽让进去,笑眯眯道:“郡主和小公爷不如上三楼吧,三楼比二楼清净些,也不像四楼五楼,爬楼累人。”

桑景泽道:“悉听尊便。”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有礼貌。

一路上,每经过一间包间,胖余掌柜便殷勤地为桑景泽介绍,干酒楼的人都眼毒,他一眼看出这个小公爷不是寻常人物,若是能把他侍奉好了,他愿意在交友圈中宣传一二,会仙楼在京城便算是打开了一点局面,生意会好做许多。

桑景泽惊讶地发现,会仙楼每间包间里的布置都是不同风格,或高贵雅致,或清新怡人,或古朴拙雅,或仙气弥散……

三人到了一处精致舒适的包间坐定,安逸面带得色地问:“小公爷觉得如何?”

会仙楼重新开业的事,一直是安逸在张罗的,如今就快大功告成,她心情自然极好。

桑景泽啜了一口清茶,点头夸赞:“甚好,我家三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胖鱼掌柜搓搓手:“小公爷,敝店的菜单子还没印出来,若是小公爷信得过小人,今晚这个菜色小人看着安排行吗?”

桑景泽自然无异议。

会仙楼正在筹备中,尚未开业待客,如今满店的人伺候这一桌客人,上酒上菜都非常快。

桑景泽发现,会仙楼不仅碗盘碟的造型都与包间内的风格呼应,端上来每一道菜也都做的精致漂亮。

他惊叹道:“这看起来简直像是仙家神女吃的东西,我家三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兰珮莹和安逸对视了一眼。

兰珮莹淡淡客套了一句:“若是能入了三娘子的眼,真是抬举了底下这帮伺候的。”

胖鱼掌柜又送来了一壶小酒,倒出来酒液是琥珀色的,香气绵密醇厚中隐隐带着清新。

“小公爷,这是本店新酿的海棠梨香酒,您尝尝。”

桑景泽饮了一口,给胖鱼竖了个大拇指:“好酒,入口绵柔悠长,我家中也自酿一些仙果酒,和你们店里这果酒简直云泥之别。”

兰珮莹微笑道:“昨日我有幸尝了府上的仙果酒,是果汁与米酒混酿的,味道十分清甜爽口;这海棠梨香,是以鲜果和香花的汁液,配上白葡萄酒酿制的,故而口味略有些不同。但是各有千秋,小公爷谬赞了。”

桑景泽又喝了一口,细细地品味着:“白葡萄酒,想必是海货吧。”

安逸骄傲道:“是海货,我们明王府有自己的一整支船队,货物只供家里的铺子。”

桑景泽眼睛一亮:“你们府上竟然有船队。”

他自小到大,连京城都没出过,再看向兰珮莹时,目光里多了几分钦佩:“郡主竟然出过海,这份见识,让许多男儿都自愧不如。”

兰珮莹失笑,觉得他有些呆:“我家里有船队,但我并没有出过海。”

桑景泽被这如花的笑颜弄得晃了神,盯着她一瞬不眨地看着。

被一个年轻男子这般直勾勾看着,兰珮莹耳垂发热,她垂下头,轻咳了一声。

安逸看看桑景泽,又看看兰珮莹,好笑道:“小公爷,可是醉了?”

桑景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端起酒杯:“没醉没醉,只是觉得这酒甚好,不知我能否带些回家里去,给我的三妹妹尝尝。”

兰珮莹大方一笑:“难得小公爷有心,我岂有小气的道理。”

安逸笑眯眯对胖鱼掌柜道:“你前日不是说,酒窖大师傅又调出来一个春桃醉梅,一起拿出来给我们尝尝,再给小公爷装上几瓶带着。”

几个人出来时,已经是皓月当空。

会仙楼地处热闹的朱雀大街,毗邻地酒肆茶馆全都热闹非凡。

经过今晚这一场酒,桑景泽已经预料到,会仙楼酒楼开张时,必定客似云来,上好的包间恐怕要提前几天才能定到。

他由衷道:“你这酒楼开张之日,一定要给我留个位置,我想要带母亲和三妹妹来尝尝鲜。不,要给我连续留三天才行,我还想带几个知己好友们来见识一下。”

兰珮莹笑着将一缕在风中轻舞的碎发捋到耳后:“那我先谢过小公爷了,有小公爷的帮衬,会仙楼一定能诸事顺利。”

双方告别,各自回府去。

回去的路上,安逸好笑道:“我说他娘唧唧的,你还不信。那脸儿长得唇红齿白的,比女子还美三分,言语之间句句不离姐姐妹妹的,这派头不像长兄,倒像个长姐。”

兰珮莹抱着南瓜暖手炉,懒懒地倚着软枕坐着:“他是在京城世家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儿,跟你在山野之间见过的男人当然不一样。他虽然外表不够刚强,身为长兄,却能时刻记着爱护家中幼妹,就一条来说,心地颇为不错。”

安逸瞪大眼睛靠过来:“这么说,你是瞧上他喽?”

兰珮莹用一根细嫩的手指把她戳回去坐好:“才见两次的人,什么瞧上不瞧上的,我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个挺温柔的人。”

安逸酸溜溜道:“可不是么,瞧瞧他对那个三妹妹的宠爱劲儿,我都嫉妒了,我要有这样一个哥哥多好。”

“啧,都忘了问了,他三妹妹谁呀?”

“就是那个京华第一美人,桑舒婉啊。”

兰珮莹和桑景泽今晚这一餐饭,虽然她已经极其小心,仍然先后有三个人得到了消息。

当晚谢萧舟就知道了。

他正在太子府武房内练剑,听暗卫外汇报完消息之后,他一剑将屏风从中间劈开,直面暗卫:“可探到他们说了什么?”

训练有素的暗卫纹丝不动地跪着,丝毫没有被碎裂的屏风吓住:“探不到,会仙楼未曾开张迎客,难以混进去,会仙楼共有五层,他们在三楼的包间内,从房顶上也听不见。但此事不难,若殿下一定要知道的话,属下去会仙楼绑了伺候的人,一问便知。”

“不必了。”谢萧舟挥手让暗卫下去。

会仙楼是兰珮莹的产业,若是绑人硬来,会惊动她。

上一世兰珮莹进京城几个月后,就成了他的皇后,直到死,她都在他的后宫里,属于他。

可这一世,她和他同在一片天空下,她却完全在他掌控之外,他再也不是她的谁,这个事实,他只要稍想一想,心就沉痛的难以忍受。

谢萧舟拎着剑,茫然地在空荡荡的武房中枯站了一会儿。

他也不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他管不了也忍不住,眼下,他只想知道跟她有关的一切。

谢萧舟招来四喜问:“孤让你安排个稳妥的人进明王府,这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四喜发愁:“殿下,人早已经挑好了,挑了个女暗卫,奔着近身伺候的,可是奴才不知道怎么把人送进去,明王府压根不买奴仆,咱们也不能主动上人家府里去,要求卖身啊。”

谢萧舟幽黑的眼睛望着跳跃的烛火,缓慢却不容置疑道:“一定要想到办法,她身边必须有孤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看好她,护她周全。

四喜嗫嚅了一下,委婉地问道:“殿下,你可是因为潘娘子的事,所以格外地……看重明郡主。”

他跟李福全年龄相近,一向交好,不当值的时候常凑在一处说话而,他听李福全夸赞过兰珮莹多次。

李福全这位小郡主十分温柔可亲,漂亮的跟天上的仙女下凡,而且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是阉人就瞧不起他们。

李福全说,他自从净身后,人世间的凉薄看得太多,经历得太多了,可他就是感觉得到,明郡主跟他说话时,脸上真诚和气的笑容,是出自真心,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才装出来的。

四喜听了李福全的话,虽然没见过兰珮莹,也天然有了美好的印象,现在一想到殿下因为一个死了许多年的潘娘子,可能会对兰珮莹不利,他有些于心不忍。

谢萧舟言简意赅道:“不是,孤看重她,不需要任何缘由。”

他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办这件事,对四喜一个小太监来说,确实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便道:“去召东宫詹事张轩,和少詹事崔玉荣来,去花厅说话。。”

这二人是太子府的官署詹事院的属官,他们都是绝对忠于谢萧舟的人。

谢萧舟重生以后,着力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上至朝廷内宫,下至百官府邸,都安插了眼线。

他是做过十年天子的人,十二岁的身体里其实装着三十岁而立之年的成熟君王,知人用人之事,早已纯熟于心,何况,还有许多前世的记忆协助,这些事便更容易了。

东宫属官不逢休沐时,就住在太子府里,张轩和崔玉荣很快就到了花厅。

张轩年纪大些,约莫五十岁左右,崔玉荣正当壮年,两人都是精干利落的能臣,上一世谢萧舟登基后,知道两人的本事,也都重用了他们。

谢萧舟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等二人抿了第一口茶,才抬起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威严沉稳道:“孤要你们做两件事。第一,安排一个人进明王府,人已经挑好。”

张轩和崔玉荣互相对视了一眼。

“第二,密切注意京城一切异动,暗中查探,百官家里有无与北戎人私下来往之事。”

上一世,就在明年夏天,嘉顺帝会被人刺杀,谢萧舟匆忙登基,政权交迭朝政不稳之际,北地的戎人忽然大举来犯,与平日一击即溃退的骚扰不同,这次北戎有备而来,竟有越过边境直取京城之势,最后大周拼尽全力赢了这场战争,可原本马上就要解甲归田园的定北侯沈侯爷,埋骨北疆了。

谢萧舟一直怀疑,刺杀他父皇之事,北戎人脱不了干系,北戎觊觎大周已久,只缺一个机会,老天爷不给机会,所以他们就想办法制造了机会。

张轩和崔玉荣听见谢萧舟交待的第二件事,神情俱是一凛,口称:“遵命。”

回到住处之后,崔玉荣没有立刻就寝,而是提出要跟张轩手谈一局。

两人在棋盘便坐下,崔玉荣拿起一粒黑子,执而不下:“张公,你怎么看殿下今晚交待的事。”

张轩执起一枚白子,淡然落下:“北戎是大周的宿敌,几十年来从未安分过,跟北戎有关的事,没有一件是小事,你我尽心办差便是。”

崔玉荣眉头蹙起:“我说的是第一件事,殿下似乎对明郡主过分在意了些,怕是要重走今上和潘娘子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