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克赛尔(1 / 2)

法师涅密斯游记 南华 9483 字 2021-08-06

at荆棘阶梯

隔离区内,信息瘟疫将一个个感染者变成感染源。他们的心灵被污秽信息扭曲,身体被荆棘盘缠,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荆棘汇入大海,向红灯区拥挤流去。

爬满荆棘的街道上,一位神色惊慌的青年紧紧抱着孩子,被汹涌而来的荆棘流埋葬。

当最后一根荆条爬过眼前,青年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也被荆棘掩盖了。

不过,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却让青年恐慌、绝望的内心生出一丝期待。

视线尽头,一位骑士正朝走在他走来。大约三十多岁,手执长剑斩断汹涌的荆棘流。当他来到这对父子身边的时候,荆棘丛下传来细微的求救声。然而,骑士还没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混沌扭曲的双眼直视一切荆棘汇聚的终点。机械化的脚步走过那对父子身边,也带走了他们最后一丝期望。很快的,恐惧就不存在了,他们自身也成了恐怖的一部分。

骑士走到了街道尽头,停下了脚步。

一根根荆棘从他身上爬下,钻入坚固的白石路。

不多时,荆棘溪流中,一株长满利刺的大树生根萌芽。

至此,整个隔离区再无一人。

“先生们,愿你们得到永恒的安眠。”涅密斯收回视线,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丝毫情绪流露,显得空洞异常。当这位隔离区内唯一可以称为‘人类’的骑士停下,就代表整个隔离区沉沦了。所有感染了荆棘瘟疫的生命,就生命本质而言,已经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们是扭曲意志的延展,是瘟疫之源,再也无法称之为人!

天穹之上,狂风停歇。

当毁灭洪流的光辉散去,涅密斯将准备好的法术模组嵌入迷锁系统。

‘烈火’从天空坠下,如落入草原的星火,又像坠入油田的火星,以火花为圆心,绯红的火焰沿着街道,朝四面八方蔓延。这种火焰的燃烧范围被人为做了设定:尽管一盏油灯放在火中也无法点燃,但火焰的荆棘,包括感染信息瘟疫的生命体,都感受到致命的灼热。

荆棘在火中燃烧,发出滋滋响声,棕绿色的荆条渗出汁液,似乎想要阻止火焰燃烧。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抵抗,炽烈的‘火焰’是专门以荆棘为燃料的,不管它们如何挣扎,都会在烈火中燃烧殆尽。

这是涅密斯专门编写,燃烧‘荆棘’这个概念的‘火焰’。

当荆棘的尘埃落尽,骑士的尸骸落地,在‘火焰’灼烧中化为飞灰。

……

“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麻烦。”

天之穹顶,菲尼娜环视四周。恐怖扭曲的画卷上,各种怪物挣扎的动静更加剧烈了,她甚至能听到耳边有一头怪物延绵万载的低语。它在讲述堕入扭曲深渊的起末,从身体到心灵的扭曲伊始。简述‘自我’在扭曲中沉沦,彻底化为扭曲意志的延续,那可悲可怜的扭曲之路。

“麻烦呢……”

菲尼娜开口的瞬间,兰蒂斯区的天空骤然暗下,末日般的狂风大作,漆黑的阴云好似最猛烈的暴风雨夜,阴沉沉的压塌一下。阴沉天幕电光闪烁,不时被街道上的金属吸引落下。

雷鸣阵阵,一只铁青色、浮云蔽日的脚掌撕开扭曲画卷,朝菲尼娜踩了下来。整个海域都听到一声轰鸣,就像经过一场十级大地震一样,震起碧浪滔滔。当浪涛稍微减弱,这座被【尼库古的多元回旋迷锁】光辉笼罩的远洋明珠终于显露出来。

岛屿之外的辽阔海域,另一只巨足踏进海底,水面堪堪没过小腿。

浓稠乌云伴随着电闪雷鸣,一位无比巨大生物撕开扭曲画卷,从云层落下。它如同连接天与地的巨人,犹如青刚的体外缭绕着耀眼雷光。这只庞然大物一脚踩在迷锁系统上,就像成人踩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珠。

要不是迷锁足够强大,这一脚下来,整个海岛群就要灰飞烟灭了。

擎天巨人又踩了几脚,被迷锁庇护的穆勒迪莎纹丝不动。它移开脚步,俯身蹲了下来,孕生雷霆、流转无穷毁灭气息的紫白色独眼扫过兰蒂斯区,在菲尼娜和涅密斯身上扫了一眼。

庞大爆裂的意志就像一座巨大山峦,死死压在她们的思维上。

菲尼娜能感受到,自己每一次思考,都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

独眼巨人似乎发现了她的抵抗,就像人类看到一只力气大一点的蚂蚁在向自己炫耀,会随手将它按死。紫白色的独眼扫过菲尼娜的位置,充满毁灭性的紫色雷霆就透过思维,在两人身边凭空生出,将她们所在的天幕彻底淹没。

要不是迷锁庇护,这座城市在它降临的瞬间,就会在电雷浆中化为废墟,而这等蝼蚁般微小的生物,连进入它视野的资格都没有。最可怕的是,在独眼巨人的主观意识中,它从未有过攻击这座城市的思维产生。而是它出现在这里,体内流露的雷霆就像驱蚊香一样,驱逐那些会骚扰自己的小虫子……只是本能一样的反应。

它的视线落到隔离区内正在燃烧的‘火焰’,似乎有点兴趣。

尽管是那样渺小,这些小虫子却开始接触信息层面的知识了。

又看了看那座耸立在无尽‘火焰’之中,屹立不倒的荆棘阶梯,独眼中露出一丝抗拒。要是可以的话,它还真想亲手撕掉这座单螺旋的阶梯。

可惜……它已经输掉了一切

独眼巨人低下头颅,似乎在倾听什么。

思维承接扭曲之影,所有抗拒、不甘、期盼、希望、梦想都被扭曲,被重新诠释。最终,沉沦再次占据了思维。那只紫白色独眼半合,似乎有一滴电浆坠落天空。

伴随独眼巨人降临的黑云降下清雨,落入迷锁,熄灭了燃烧荆棘的‘大火’。

它愤然站起,顶天立地的巨大身躯抬起手臂,用力捶打大海。亿万吨海水瞬息排空,强烈到极限的狂猛撞击在海底生成两个赤红灼热的陨石坑。发泄思绪中的愤懑过后,独眼巨人怒吼一声,一双铁青色的大手抓向高渺天穹。可以单手托起整个穆勒迪莎的擎天巨臂肌肉奋起,倾尽所有力量,伸进宏大战场的一个角落。

独眼巨人支撑起汪洋大海,浑厚身躯被无穷重压覆盖,铁青色的的肌肤纹理褪色,浮现出一道道巨大的裂口。它发出一声低吼,铁青色的身躯仿佛经历了熔岩洗礼,变得赤红一片。身周水汽瞬息蒸发一空,肉眼可见的飓风横扫整片海域。

随着它的怒吼,那双擎天巨臂将宏大战场撕开一个微小的口子。

做完之后,独眼巨人一屁股坐到海床,急促喘息。

就算以它的强势,也无法干涉扭曲意志与费尔南德的宏大战场。不过在扭曲意志的帮助下,独眼巨人抓住了一个机会,成功将宏大战场撕开了一个口子。

为此独眼巨人也已经耗尽了大半的力量,连身体周围的雷霆都少了许多。

……

高天之上,一座荆棘组成的单螺旋台阶不知连通何处。

它从虚空诞生,螺旋而下。

它与兰蒂斯区内的荆棘台阶类似,就像生物dna结构的两相拆分。不同的是,从宏大战场延伸出来的这道阶梯不像兰蒂斯区内那座只用‘生命’作为材料,以扭曲荆棘慢慢构架。在它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瞬间,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五节的荆棘阶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成,不过眨眼功夫,这道单螺旋阶梯就落到穆勒迪莎的顶端,和迷锁力量僵持。

螺旋而下的荆棘阶梯每时每刻都在生长,而与之接触的迷锁,却将侵入的部分毁灭。

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直到大地之上,那一座荆棘阶梯达到同一高度。

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上而下。

一个由内及外,一个由外及内。

上下位格,空间表里,一旦取得统一意义。

这座通向扭曲深渊的阶梯,就成完成。

……

一点星火在一栋高楼顶层浮现,菲尼娜和奥菲莉雅的身影从火星中走出,元素跃迁是一个极为好用的空间位移法术,没有距离限制,在这个由元素构建的世界,菲尼娜的活动范围没有距离限制。理论上,只要她愿意,一秒时间足以游览法尔兰斯大陆上的三大帝国。

可惜菲尼娜是宅居生物,有事没事都不喜欢出门。

当然了,这种被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另算!

“菲尼娜,这家伙好大只呀。。”奥菲莉雅扬起小脑袋,一副愣愣的模样。

“麻烦呢……”之前那只龙兽超过千米的身躯已经算是体型巨大的生命了,但那只龙兽在这位独眼巨人面前,不过是只小蜥蜴一样的玩意。

独眼巨人都可以将千米长的龙兽拿在手里把玩。。

独眼巨人不是法尔兰斯世界的生命,但菲尼娜却一点都不陌生。在许多书籍中,都有关于这个种族的描述。它们是与凤凰类似,都属于传说生命体,主要生活在混沌之地。传说它们还是泰坦巨人的后裔。独眼巨人族群稀少,一共只有数百人,但每一位独眼巨人成年之后,都是雷霆与天灾的化身,是天生就属于第四能级的天灾生物。

法尔兰斯漫长的历史上,独眼巨人曾经降临过一次。那场灾难中,独眼巨人毁灭了五个大城市。虽说那位独眼巨人最终被这个世界的强者驱逐,但往后的所有书籍中,都留下了有关传说生命体强大力量的描述。

菲尼娜虽然自信,但她也没有把握战胜这种大家伙。。

朝好似连通天地巨柱的独眼绝人看了眼,菲尼娜暗自比较了一下,思维中浮现出无数想法……随后,她的注意力却被天琼上下的荆棘阶梯吸引了。

她能感觉到,这座阶梯每次上升一个台阶,她思维中的灵感火花就会下降一个层级,当两座荆棘阶梯对接,包括涅密斯在内,所有人都会失去未来的可能性。

“奥菲莉雅,你先回去。我准备挑战一下自己的理智……”

“不能让荆棘阶梯连接。”这样想着,她让奥菲莉雅从肩膀上下来:

“菲尼娜,你疯了,这种大家伙你现在绝对打不过的!!”奥菲莉雅的翅膀狠狠拍在菲尼娜的脸上,口气差极了:“别招惹它,让费尔南德大人或者伊莎贝尔来处理吧……在我苏生之前,我们绝对干不过这种大家伙的。”

“导师和伊莎贝尔陷入不可见的宏大战场,夏洛特生死未卜,我现在是穆勒迪莎一系最年长的人……不能让她遭遇危险。”菲尼娜伸手抓住奥菲莉雅,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塞回家里。当奥菲莉雅的身影消失,她深吸一口气,朝独眼巨人身上瞄了一眼。

嗯,她只能看到一条巨大的铁青色天柱,应该是那家伙的小腿吧。

这比那头蠢龙大多了。。打起来也一定很过瘾吧……

如此想着,菲尼娜的表情越来越肆意疯狂,星火流转的赤红眼瞳被燎原烈焰占据。

法师是理智的代名词,嗯,是这样没错。

菲尼娜喜欢宅居,不喜欢出门,也是这样没错。

她无疑也是一位极为合格的法师,思维也永远不缺理智。

意识到夏洛特出事之后,她就很努力的用法师特有的沉稳与严谨保持克制,特别是在自己的学妹面前的时候,她小心谨慎的收敛情绪,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丝毫生气的模样。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清楚,自己的思维活动是如此的炽烈汹涌。

愤怒滋生,怨恨深埋,在严谨与沉稳背后,是毁灭一切的毁灭之火。

她能感受到,心中有股冲动正在驱使着她冲进深渊,打破恶魔殿堂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用最强大的法术,用最爆裂的火力,将凌虐夏洛特的恶魔轰杀至渣!

朝涅密斯的方向瞄了一眼,菲尼娜毅然冲上了天穹,离开了迷锁的庇护。

这次,或许会死吧。

“第一发……”

……

涅密斯毫发无损的站在雷霆中,任何接触性的伤害,对于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火焰如此,刀兵如此,雷霆亦是如此。在与菲尼娜对视的瞬间,她的思维接收到菲尼娜传达的信息:按照我的计算,这两道荆棘阶梯对接的瞬间,我们就会失去一切可能。天穹上的那座阶梯交给我,兰蒂斯区内的那一座你想办法阻止它上升。

剥离所有情绪之后,涅密斯的思维中没有无用的伤感和担心。

在菲尼娜冲出迷锁的同时,涅密斯也去自己的任务。

她朝迷锁之外,正在雷霆中和独眼巨人对抗的菲尼娜看了一眼,暗自评估了一下菲尼娜破碎荆棘阶梯的可能性后,涅密斯转身朝天边两座荆棘阶梯飞去。

看着荆棘阶梯上的身影,涅密斯本能的感到不对劲。

“阿尼塔利亚夫人……?”

当她接近荆棘阶梯百米的时候,突然从天空落了下去。并非她的意愿,而是有一道从高元层面强制施加在她思维中的定式迫使她这样做。此为至高者的纯洁,是迎接恢弘伟大造物的阶梯,凡物需保持恭谦,不可逾越。

涅密斯尝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抹消这种高元意志的影响,她只好徒步向荆棘阶梯走去。当她走上荆棘阶梯的瞬间,脚上精致的靴子消失,荆棘利刺扎入脚底板。

涅密斯半睁半合的死鱼眼一跳,剥离了情绪,但不代表没有痛楚。

理智情绪朝阶梯顶部看了一眼,默默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涅密斯赤着脚,徒步走在荆棘阶梯上。每一步都有一个血色脚印留下,每一下落地,她的身体都会颤抖一下。没走几步,涅密斯剥离个人情绪的思维结构也在高元意志的冲击下瓦解。涅密斯龇牙,眼角暴跳:“该死!”

不过痛苦没有让涅密斯停下脚步,她坚定的抬起赤裸足弓,狠狠迈上一大步。

可惜,不管涅密斯如何努力,她落脚点都会在下一个阶梯。接下来涅密斯也尝试过关闭痛觉,但也没用。强烈的痛觉非但作用于身体,也会在她的思维中产生,她尝试过许多方法,想要截断痛楚在自己的思维中表达。

这是挥之不去,只能承受之痛。

……

荆棘阶梯顶层的大门推开,一只伤痕累累,满是鲜血的小巧玉足踏了出来。

映入涅密斯眼帘的,是一方长约十丈的圆台,造型古朴的圆台上铭刻着无数源于深渊的咒文。而一位女孩正坐在这方圆台中央,她赤裸着身躯,一根根荆棘像体外的血管,植入她的后背。

与上次见面相比,女孩的身体略微丰满了一些,特别是肚子,微微隆起,似乎还有一声声有节奏的律动从里面传来。她的双足落在圆台,肌肤表层微小的血管破开,体内鲜血在一种更加高等便捷的养分供应下,将女孩体内的血液排挤出来。

殷红雾气缓缓扩散,侵染这方褪生圆台。

“柯塞德。”涅密斯面色一变,快步上前想要救下柯塞德。

一个苍老的声音却阻止了涅密斯的所有行动:“生命是如此美好,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该受到尊重。法师小姐,打扰别人降生可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

涅密斯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这种苍老的语调属于阿尼塔利亚夫人。她以前经常和这位夫人聊天。当涅密斯转身,只见圆台旁边站在了一位身穿黑袍的老妇人。老妇人仰起头,用满汉期待的眼神看着圆台内的女孩:“这是孕育伟大的奇迹。”

看着这一幕,涅密斯心情沉了下来:“真的是您……”

那位苍老的老妇人背对着涅密斯,用莫名口吻轻语:

“切忌,不要靠近深渊。”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转过身,看着涅密斯,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怀念:“亲爱的,知道吗,这会是你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真是怀念啊,我们上次见面是十九万三千六百五十八亿零六百三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次之前。我至今都还记得,你临死前的哀鸣是多么悦耳。可惜,费尔南德阻拦我们这最后一次见面。”

“最后一次见面,十九万三千六百五十八亿零六百三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次之前……”涅密斯不自觉地复述了一遍,随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个数字,和她的灵感衰减曲率极值大致相等。是否可以理解为,这就是她的思维被杀死的次数?

“不用怀疑亲爱的法师小姐,这就是你的死亡次数。”

“你不是阿尼塔利亚夫人!”

“从来没有阿尼塔利亚夫人,这是‘我’在过去埋藏的宝藏。有人从用自己的过去为代价,帮我找到了他,我很感激。”阿尼塔利亚夫人挥了挥手,一道逆十字架升起,一个中年男性被荆棘如受难者,四肢扭曲,悬挂在逆十字架上。

她走到那位先生面前,用病态扭曲的目光欣赏这具扭曲的身体,由衷赞叹:“法师小姐,你看呢,这是多么美丽的艺术品。遗弃了过去,抛弃了现在,扭曲了未来……他将自己打磨成打开过去的钥匙。”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导师身边?”

看着阿尼塔利亚夫人疯狂的眼神,涅密斯沉下了眼神。

“并非如此,费尔南德是一位极为出色的法师,在四百六十五年确实将‘我’驱逐出这个世界。此刻你之所见,只是‘我’埋葬在穆勒迪莎的过去。”阿尼塔利亚伛偻的腰杆停止,用四百年前流行的绅士礼向涅密斯问好:“很荣幸见到您,可爱的法师小姐,我名希克赛尔。”在这一刻,阿尼塔利亚夫人沙哑的嗓音骤然一变,化为一种醇厚男性特有的嗓音。

低沉、厚重,充满了力量感,也充满了扭曲凡物思维的无穷恐怖。

希克赛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涅密斯就知道自己危险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思维回路在这个瞬间有了让人恐怖的转变。

正常而理智的思维回路向扭曲转化,此刻,她理解了这位恶魔的三观。

达列克死去的身躯,不管身心内外,都充满了别致的美感。涅密斯用陶醉的眼神观看这具扭曲的身体,如一位疯狂的艺术家面对传世名作,如一个贪婪的女人面对耀眼的钻石。或许她无法拥有,但所有外在因素都无法阻止她用自己的眼睛去注视,用欣赏的目光去欣赏。

扭曲即是美!

混乱是孕育扭曲的源头,也是一切美丽的开端。

而秩序…那是应该被人唾弃的垃圾!

相信我,没有人能忍受秩序。秩序的世界将一成不变,不变就是落后,落后最是丑陋。唯有扭曲现有的陈旧秩序,才来给未来带来全新的变化。有全新变化的产生,才能事物从落后渺小,推动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有扭曲,才有给一个生命、一个文明、一个世界,乃至万有万全的多元宇宙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在推动力。这是最值得提倡的前进道路,是跟随世界不同而永恒变化的终极真理。

“我应该给扭曲谱写赞歌?”

思维扭曲思维肆虐,占据了涅密斯绝大部分思维回路,她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在涅密斯得知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从未想过自己是如此的接近深渊。扭曲、血腥、邪恶、堕落、黑暗,种种源于深渊的概念充斥她的思维,扭曲她努力构建起来的三观。

……

涅密斯捂着脑袋,失控的身体一下子倒在圆台前。

之前她处理荆棘瘟疫的【信息矩阵】已经被‘希克赛尔’这个蕴藏无限扭曲、混乱、恐怖、不祥的名字占据,从有限到无限的巨量增值,信息矩阵支撑了12秒就被撑破,失去了作用。此后涅密斯尝试的一切信息操作都遭遇失败,她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

苍老的希克赛尔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涅密斯身上,神情多了一种醉酒般的愉悦:“我听到了费尔南德的哀嚎,这次第二次了,真是美妙的声音啊。”

涅密斯那双琥珀色双眸遍布混沌,她竭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让她挣扎着抬起头,咬破嘴唇,坚定摇头:“不,扭曲不是美。”

“我的大脑中记录着数十种文明的演进,所谓的扭曲之美不过是你以自己的视角,宣扬的片面之词。扭曲与混乱不代表进步,秩序也不是落后。进步是文明整体,遵循一定规律循环渐进的演变,是文明个体思维花火与钢铁意志的交响升华。而扭曲,那只是污秽思维的诡辩而已!”

“你会赞同的,可爱的小姐,不用着急。”希克赛尔那场苍老的面孔露出温和的微笑,就像一位坐在冬日壁炉边向孙子讲故事老妇人,显得格外富有有耐心。

“荆棘承载我名,扭曲是我之路,混乱是必然的过程,前进是在痛苦中挣扎的结果。而永恒痛苦过后的无限空虚,才是一切生命形式的最终归乡。”祂坐到涅密斯身边,低声吟唱着诗歌:“而我,即将降生,来到这个世界。”

“法师小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到涅密斯失去最后的言语能力,希克赛尔露出一丝遗憾。

她来到柯塞德面前,抚摸女孩白嫩的脸颊:“亲爱的,你是我之母,你是我之妻,同样也是我之女。生命循环,伦理衔接,构建无限之理。当衔尾蛇环闭合,超凡躯体才能承载扭曲的意志。”

“是何等美妙的扭曲,柯塞德·凯特……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祂低声笑着,那张苍老的容颜在此刻突破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展现出一种扭曲而惊人的美态。捏起柯塞德的消瘦的下巴,小声建议道:“这或者应该叫你为:希克赛尔。”

柯塞德看着她的眼睛,一幅幅梦魇般的场景再次浮现。渐渐地,她的眼中浮现了一团无穷无尽、无限无止的扭曲之影。柯塞德的表情变得痛苦而又扭曲,她泪流满面,在荆棘中无助哭喊。

当泪流尽了,柯塞德神色呆滞,只剩死寂世界的双眸失去一切光彩,愣愣地看着祂,不断念着:“不,我是凯特。不是希克赛尔,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希克赛尔抚摸着柯塞德的脸颊,语气一变,化为柯塞德熟悉的,醇厚亲切的口吻:“亲爱的,这位法师小姐已经到了。很快仪式就要开始了,很快的,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柯塞德背后的荆棘涌动,一股股翠色生命能量由整个隔离区的荆棘抽取,向她的体内输送。每一点翠色液体都是一个生命的全部,是他们在蜕变过程中遗留下来的生命。它们就像一条条源源不绝的溪流,进入柯塞德的身体。

沿着血管,进入少女的子宫。

经过脐带,流入她腹中小小的胚胎。

“唯有无限之躯,才能承载无限的意志。”

兰蒂斯区的光幕内,第八环区,那座荆棘阶梯铸就速度略有下降,等一节台阶生成,它如一座灯塔一样,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辉,苍翠欲滴的光辉充满了别样的生命力,在瞬间照亮了整个兰蒂斯区。

在苍翠光辉照耀下,‘火焰’瞬息暗灭,每一点被火焰焚烧的荆棘白灰都像是一颗种子,在墙面、街道、房顶、灯杆、茶杯,乃至空气中扎根,萌发新生。

隔离五大环区的光幕在苍翠光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

扭曲画卷撕裂,无数怪物走上兰蒂斯区,尽情杀戮。

“费尔南德,你会如何选择呢?”

at概率坍塌

肉眼无法观测的层面,凡物所无法理解的宏伟战场。无穷无限的概率线相互交织,在信息层面构建出无数概率线构建的云。每个时刻都有无数世界产生,每个时刻,都有无数世界熄灭。

四百六十五年前,自从费尔南德听到‘希克赛尔’这个名字,他与深渊主君的宏大战场就产生了。费尔南德曾经以为自己终结了这个战场,但从现在的结果看来,这个战场一直存在着。从四百六十五年前开始,蔓延到现在,并且向无限遥远的未来不断拓展。

费尔南德在宏大战场开启了无穷无尽的概率世界,每当一个世界被深渊主君希克赛尔的荆棘占据,失控的概率世界就会被费尔南德否定。

……

概率线中,浓烈炮火覆盖天穹。菲尼娜身边散落十几具残缺不全的怪物尸骸。这些怪物死后,更多莫可名状的怪物从扭曲画卷中爬出。菲尼娜没有理会向自己袭来的怪物,抬起略带倦意的脸颊,直视远空。

身边九门‘元素聚变炮’亮起太阳般璀璨的光焰,庞大的能量洪流瞬间朝远空一点扭曲倾泻而去。单单只是逸散的热量,就蒸发了穆勒迪莎的近海。

良久,洪流消散,狂风停歇。

菲尼娜的视线尽头,足以焚天煮海炮击撕开扭曲画卷,雷霆电浆中响起愤怒咆哮。

浑身铁青色的独眼巨人仅仅后退了几步,一只遮天蔽日的铁青色的大手从天际覆压下来。空间桎梏、元素凝沉、力场坍塌,内页世界化为乌有,一切空间位移性法术的施展条件都被摧毁,跃迁法术失败。

菲尼娜的身体被独眼巨人击落,撵成飞灰。

独眼巨人就像碾死小虫子一样,刚想抬起手臂看看,整个世界瞬间就黑暗了下来。天空崩塌,大地沦陷,目之所及,所有海洋尽皆消失。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仰头朝天空咆哮,无穷雷霆构建出一道道坚固的防护力场,试图以自身伟力抗拒灭世灾祸。

然而,一切反抗都是无意义的。

当这个概率被费尔南德否定,世界间顷刻化为无,一切都归于虚。

……

灯火通明的兰蒂斯区,一个酒店顶层,菲尼娜受到阿纳斯塔的邀请,参加一个宴会。她依然是那身白色法袍,肩头站着一只红色小鸟。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尽管进了宴会,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和奥菲莉雅低声说着什么。

阿纳斯塔女士看到这幕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朝她走了过去。

这个概率线中,菲尼娜发现了阿尼塔利亚夫人的异常的概率。在‘祂’苏醒之前,菲尼娜就将‘祂’降临的可能扼杀了。可是此刻,菲尼娜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巨大的思维体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污秽信息,无数荆棘瘟疫破体而出。

下一个眨眼,整个会场已经爬满荆棘,化做恐怖魔土。

一道扭曲之影来到中央之塔,发出肆意的嘲弄:“费尔南德,你输了。”

希克赛尔在一个个具备可能性的概率中和费尔南德厮杀,而代表菲尼娜、涅密斯生命可能性的概率,就是他们争夺与毁灭的其中一个目标。

……

安静的穆勒迪莎清晨,涅密斯站在中央之塔的阳台。

她眼中的灵光逐渐暗淡,嘴里呢喃着:“荆棘承载我名,扭曲是我之路,混乱是必然的过程,前进是在痛苦中挣扎的结果。而永恒痛苦过后的无限空虚,才是一切生命形式的最终归乡。”

费尔南德从高塔之中走了出来,轻轻揉了揉涅密斯的脑袋,低声叹了口气。

在下一刻,构成涅密斯的身躯的元素被他消散,化为漫天光屑。

同在这个一刻,无数概率云中发生一次小规模的概率塌陷。

无数种可能中,希克赛尔一次次毁灭穆勒迪莎,但费尔南德却都能将之化为无效的概率。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永冻冰原战场,希克赛尔毁灭了夏洛特身上的所有可能性,让她堕入深渊。

此时此刻,当涅密斯听到‘荆棘之主希克赛尔’之名,无数概率线开始衰竭。

所有可能性中,代表涅密斯存活的概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消失。

无法观测、无法描述的宏大战场中,无穷无尽、无限无止的扭曲之影沸腾,充满愉悦的笑声传遍正在从有限到无穷增殖的概率云团:“费尔南德,这次你想要什么礼物,凝聚着一位学生寿命的宝药……不好不好,这种礼物已经送过了,没有新意。”

“要不这样吧,我将这位小姐的身躯做成玩偶,让你尽情把玩如何?哈哈哈,费尔南德,你还剩一个机会,这是最后一位学生了。”

概率云团沸腾,与扭曲之影的争斗更加激烈。

“希克赛尔!!”

在费尔南德的无穷怒火中,又有无数概率线毁灭,无数世界归于虚无。

……

废弃大陆中,留着一寸乌黑短发,穿着黑色长袍的费尔南德面前,沙尘飞扬,空气扭曲变形。视线尽头,无数魔物组成的魔潮,炎魔、六臂蛇魔、弗洛魔、堕落魔眼、深渊巨人,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形态扭曲诡异的魔物组成魔潮。

这股强大的魔潮一路从扭曲深渊杀了过来,沿途的道路上,尽是尸骸废土。它们每经过一个人类的防区,都会毁灭所有生命,这个地区就会长满扭曲荆棘。

生命化为荆棘,恐怖的荆棘之海组成连通扭曲深渊的阶梯。

祂从高天走来,无限庞大的意志落下投影。

费尔南德仰头望着天空,缓缓拿出一枚完美无瑕的金币。

金币抛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