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煎药熬药,都是亲力亲为。为父知道,这是你那几年在伺候你母亲病重,自己操劳惯了。你来明月关的那年正值十五,也是你母亲患病的第二年,一日,我正在北疆与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作战。那首领临死前曾威胁我,说就算是杀了他,为南越立功,宛沐也活不过今日。我虽是诧异他如何得知你母亲的姓名,却没有多想。宛沐这一生都没来过北疆,更别说和这人有什么交集,我只当他是胡言乱语。”南冲的眼眸变得暗淡,满面悲痛。
“杀了那人后,战役定是胜了。可当时我的心中却是惶恐不安,那种感觉我至今记忆犹新,整个人惴惴不安,像是丢了东西,却怎么着也找不到。放心不下,于是我便连夜赶回宫中,准备上报战况后就回家。可谁知,当我归来,就听朝中同僚说道你母亲于前一日去世的消息。之后,你便前来,向南越君主请命去明月关做东将军。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一心只想逃避,所以,什么也没说,由着你去了。”
南琛一手端着药碗,空下的那只手则是紧紧攥着。朝堂上的那一幕自己至今也难以忘怀。当时南越君王询问父亲的意见,他期待父亲阻拦,又或者开口说一句话也好,只要让他知道,这些年来父亲还是关心过自己的,看空寂片刻后,他却是什么也没有等到。他以为父亲是因为无情才这般,却未想到是因为这样。彼此嘴硬,没人肯去解释,这一决绝,便是几载时光,期间,音信全无。
南琛强力隐忍自己的情绪。南冲怎会不了解南琛此刻的心情,知子莫若父。无奈地轻叹一声,又说道。
“我以为那人临死前都是胡谄,可当我回到家中,看见你母亲的尸首才发现,你母亲两年前便被人下了毒蛊。而那毒蛊正是那之前的部落首领所研制出的。我这才想起,两年前大皇子江飞狐曾去往北疆,回来时带着各种珍稀药材,奇虫怪兽。之后,两年内,南越朝堂陆续有官员或者官员家眷死亡,我当时却并未在意,一直身处边疆,平复战乱。直到今年,才在一次无意中听得江飞狐与下人的对话,得知这些人的死竟都与他有关。”
南琛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目眦尽裂,手中的药碗因为战栗摔落在了地上,瞬间成了粉末。“难怪,难怪那时候母亲入了王宫,回来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患上病了。问了多少大夫都瞧不出病因,竟是蛊毒!江飞狐!这是多狠的心!一个妇人有何威胁,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为了牵制朝中力量,好让这官员都无心无肺,做了他们的傀儡。”
南琛脚下的空酒壶愈来愈多,四处滚动,有的已被摔碎。他身靠树干,随意的坐在地上,也不在意是否会弄脏衣服。原本白皙的脸色此刻因酒水辛辣而胀得通红,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行动也开始虚浮缓慢,但他却还是一直猛地给自己灌酒,动作粗鲁蛮鄙,像是在惩罚自己,漏出的酒水顺着他好看的脖颈线条一直滑下,最后在衣领晕开一片。
他在这里坐了已经三个时辰。从今日上午听完父亲说的那番话,他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来到这里。这瀑布虽是显眼,却少有人来。南琛却是每逢念家思亲的时候都会来这儿坐一会。但也只是发呆,他酒量不差但也并非千杯不醉,无论何时他有个度,这样自残似的饮酒还是头一遭。
心中的怨恨像火焰一样燃烧,他无处发泄,只能靠着醉意来麻痹自己。这么些年,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患了怪病,怪父亲陪伴的时日太少,母亲每日黄昏时都会在家门口守望一阵,她不言语,可南琛心中明白,她是在等父亲回家。可五年时间竟是没见过他一面,就连咽气之前都未盼到。可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江飞狐的阴谋,他故意说服君王派父亲前去边疆作战,只为了下好毒蛊,杀了母亲,自以为如此便可让南越官员全心全意的为了南越献命,却是弄得原本和睦温馨的家庭家破人亡。
南琛恨啊,可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少时的莽撞无知,负气离家,与父亲再不联络。他以为这样是对父亲的惩罚,可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做错了。他不过是在拿江飞狐犯下的罪过惩罚着自己与最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