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已经注销,电话已经停机,全部清空,我的网恋男友蒸发了,就像一只消失在太阳下的鬼魂。
站在门口的房东再次不耐烦地催促我该走了,说这里已经空置了大半年,真的没有我要找的人。可我的身上几乎还残留着他的香水气息,明明昨天还和他相拥。
他,到底是谁?
四十二天前。
午后,燥热,闷沉,树上的蝉极度聒噪地持续在树上发出噪音。小区的停电让一切更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汗意粘腻的难受令我既不想躺着,也不想站着,像一只幽魂在房间内游走,但又不能走入客厅,因为那势必要遇上父母中的一人被说教指摘,或者更不走运的是遇上两人都在,然后男女混合双攻。
好在手机有电,在一个交友上我一张张划过那些陌生男生的照片,有些艺术照像是随时准备商务接洽,有些美颜照像是随时会进化为外星人,直到一个在海边烈日下笑着的脸落入我眼里。这人乍一看不算是顶级颜值,但胜在氛围感极佳,笑得好看。点开资料看到他写着二十岁,在读某名校;相册里多是些风景照片,许多是在海上的游轮甲板上,合影的人也都看着衣品不凡,名牌加身。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规则来划分,这人应该是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
他喜欢的水果是柚子;最爱的颜色是香芋紫;最爱的天气是有太阳的小雨天;最喜欢的歌手是梁静茹;喜欢的女孩是可爱开朗型的,理想女友的发型是齐肩黑发,偏日系。
我收到了这个男生的信息,他说因为我们的喜好几乎是百分之百相似,所以系统向他连续三天推荐了我进行匹配,觉得必须要认识一下。我回复他,好巧,系统已经连续四天向我推荐了他,大概是因为这个真的太糊、太小众,用户实在少得可怜。
客厅内传来争吵,我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定自己的房门已经锁好,就戴上耳机将音乐放大声。肄业就是这么无聊,与父母的斡旋像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进化修炼。停电更是犹如酷刑,没有电脑可用,没有空调可吹,都还能忍着,而失去电视机没有了吸引注意力的重要工具,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因为一点琐碎事而发生口角,我更加确信自己不出卧室是对的。
男生发来一首听歌邀请,我点进去后听到了我近日歌单里最爱听的那一首。果然这个的匹配推荐有点刷子,我们的爱好与品味真的很近。
在共同听着的音乐中他介绍自己叫沈港生,正在度假。随后他发来一张海景照片,从拍摄的位置与角度来看,他应该是站在某处海边住所的阳台上。他说让我看看漂亮的风景,开心点,这可是一年之中最热情鲜活的夏天呢。
我反问他怎么知道我不开心、不鲜活热情呢,他说我回信的速度与使用的表情出卖了我,并配以一个搞怪的表情。我忽然破防,被这种明明很天真幼稚的话逗笑了。好吧,他成功了,我真的暂时有开心一点。
我和沈港生说我的人生琐碎又无聊,处处透着不如意,平庸到被人指摘的事情都是那么鸡毛蒜皮,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空气没什么区别。沈港生发来消息提醒我开心些,并告诉我那不叫平庸,那也是独一无二的人生。
「你总是这么乐观、无忧无虑吗?你们这种富家子弟就像明星在台上被众星捧月,哪里知道普通人的烦恼。」我问他。
「不是无忧无虑,是要战胜忧虑!就算当星星,也要当闪耀的那种,要开心的。」
「我叫冯晞,你可以叫我阿晞,很高兴认识你。」
三十八日前。
我与沈港生已经在微信中聊得不亦乐乎,吃穿住行,无话不谈。他会发海边日出与日落的风景给我分享,跟我说有意思的所见所闻,而我会摆好角度拍些花花草草的小美好给他。
他会说起见到的一些人与事,并不乐意和某些较有身份的人周旋,也不喜欢某些空泛无聊的聚会,但又不得不维持一些必要的社交关系。我守着时间等我们都在追的番剧更新,然后第一时间告诉他剧情,他则发来委屈的表情,表示自己此时正在和一帮无聊的人待在一起强颜欢笑,大概和我聊天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妈妈来敲门,我起身去打开后就迎来一阵劈头盖脸的问责,大意不过是我每天宅在家里一动不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楼下小区都不去溜达一下,只知道待在房间里看电脑玩手机,这在她的眼里是最没出息和颓废的生活状态。对于我这样一个正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来讲简直就是不正常、不积极,是在浪费生命,以后会孤独终老的。
我叹息着靠在门边听着指责,嘴上说着知道错了会出门走走,可心里实在找不到离开卧室的理由,手指上发出消息告诉沈港生自己的处境没比他好多少,也是一场困局。
我发出抱头痛哭的表情,他还我一个拥抱为我打气。他说如果我这样的习惯爱好不算正常,那他也一定不正常,所以不用担心,就算不正常我也不是一个人,他跟我是同类。
「放心吧妈妈,就算我不正常也不会孤独终老的。」我摇了摇手机,笑着回应妈妈后将她推出去关上了门。
三十三日前。
尽管我守着点去抢梁静茹的演唱会门票,但是奈何还是手慢了,最后费了好大劲儿经朋友找到黄牛买高价票,却被告知没有前排的座位,只有一个边际角落的座位爱要不要,不要就立即也没了,所以最后我还是买了。
我知道沈港生也会去看这场演唱会,但我没有打算与他见面。我向他解释说可能觉得还是保持神秘比较好,毕竟看了那么多网络段子,奔现的结果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沈港生发来哈哈大笑的表情,他说正有此意,尊重我的意见,那就保持距离与神秘。
我也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可关掉微信对话框后,我就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我将那条原本精心准备穿去演唱会见他的裙子随手丢回柜中,失落地坐到椅上。半晌,我再次点开微信进入沈港生的朋友圈,看着他在半个小时前发出的动态照片发呆。
沈港生的朋友圈里写着「今晚的演唱会,将快乐送给一个可爱的女孩」的文案,并配有一张他和一个女生笑得灿烂极了的合照,可见今晚他不会是独行。在得知这样的情况后,我除了先发制人地找个理由提出不要见面,又哪里还有更好的方法来维持体面呢?毕竟中意上别人的男友是不光彩的。
收拾过后强打起精神,我终于在这个久宅不出的长假里踏出家门。但是爸爸的报怨又随之而来,大意不过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追星,花那么多钱买票去听一个人唱歌,这跟在手机和电脑上听听免费的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不成熟、不懂事的浪费罢了。
我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不说了,觉得没意义的事就不要做,他也不会懂的。爸爸因为我的沉默更生气,更是好一阵儿地教育指责,直到将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妈妈引出来也加入混乱,说爸爸太吵闹了影响到她看节目,于是就转而成为夫妻两人之间的拌嘴。我趁机赶快换好鞋子出了门。
糟糕失落的事件似乎不是单一发生,当我与一起相约看演唱会的闺蜜到达体育馆外碰面后,才知道她因为临时被家人送了前排票,将不会和我一起坐后排角落了。我不能怪她重星轻友,但失落还是不可避免,却也只能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去了席。我来到到最后排的角落,羡慕闺蜜能这样被人捧在手心。
演唱会很热闹,所有人都在跟唱和尖叫,各种应援灯牌上写着明星的名字,那种被万众瞩目与告白的场面真可谓浪漫与疯狂。我很高兴来到这里,但也依旧无法抹平内心的失落。沈港生接连发来消息我都没有理会,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沉默,只觉得这样的场面更衬得我格格不入。直到我收到沈港生锲而不舍地发来语音,提醒我看舞台右侧的位置。
「那个女孩儿呢?这样合适吗?」我有些不耐烦地问他。
「哪个?」
「就是你要送给她快乐的那个,这样同时与我分心联系,不合适吧。」
「哦你说朋友圈的合影?」
「否则呢?既然有女友,还公告众人要将快乐送她,那么疼爱她,就不要再联系别的女生了,这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