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什么?”小姑娘的声音实在是太细弱了。
“娘病了……爹爹死了……我没钱救娘……”小女孩眼里噙满了泪水。
何亦之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应该招呼着李铭朝赶紧走,这繁华城中败絮之事不是兄弟三人能趟的浑水。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给双方调解个七七八八,若这时候临阵脱逃实在不够男人。
“你的几个小伙伴都是什么人啊?”李铭朝也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了块客栈里带出来的饼给小姑娘吃。一群饥汉都咽了口口水。
“他们似……跟我一样……没有家……”小女孩只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包了起来塞进身上那团布里。
李铭朝沉思了一会,看向何亦之。
“你不会是……”何亦之被李铭朝狡诈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衣领。
“我之前说的立足之地就是这个。”李铭朝心里明白了一点,外地商人的大量涌入和商会的建立与行商监察司脱不了干系,甚至在很大的程度上形成了垄断,不断排挤本地原来的商人。如果京城是万国来朝的商业中心,那其农业必是由别的城市支撑起来的,如果算上可能的战争,甚至是一整个灵朝卖血养一个京城,或者说养一个皇城区。虽然自己不曾与皇室打过交道,刚来到这也没多久,但是有一点很清楚的是皇帝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做无非是削减自己的力量,一旦商会的人渗透到了朝政,皇位岂不是商人说了算。
“还有一点我想问的,难道朝廷不收他们重税吗?”
“哪里……”老头摇头叹气,“朝廷不仅没有收重税,他们甚至给远道而来的商人免税。此前有位官员叫什么……额……林润还是谁上奏反对本地商人与外商的区别对待,结果隔天就被贬了。你看这些木箱子,都是从外地进的货,他们的货量大进货速度又快,我们根本无法对抗啊。都好几年了,税收是一点没改。”
李铭朝心里一惊,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框架。这些外来的商人以某种形式代理了各自老家或者地方的货物产出,包括但不限于农作物,一整个城镇的人为他们提供大量的货源,他们赚到的钱则返回给城镇。但长此以往所有的本地商人被挤出市场之后,控制价格的商会成员只不过是在做简单的以物易物,谁都没有更赚。
那这样一来,各城镇的命脉被掌握在了商人手里,京城也没有足以对抗商会的经济势力,就连国家税收都被商会掌控了。
何亦之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他知道皇帝没有理由大量引入外商削减原本扎根京城的传统商贾。这件事和行商监察司一定有关系。
两人此时心里都很无奈,也暗暗感到抱歉,宇文竺不在时两人趟了这么滩浑水。
“现在还有什么本地的商人在坚持吗?”李铭朝很绝望。
“好像是有的,只不过是家客栈。”老人未经思索就回答道。
“客栈?”两人大惊。
“对,就叫客栈。”
没等二人开口说什么,不知从哪传出了划破空气的响声,随即老人应声倒地。
“秦老!秦老!”乞丐们看见老头倒下后激动地叫喊着一拥而上想要扶起老头,但随着更加密集的弓箭声一群人如同骨牌一样纷纷倒地。
“快跑!”何亦之在老头倒下的一瞬间马上反应了过来,抱起小姑娘拽着李铭朝转身就跑。弓箭的呼啸声并没有停止,射出弓箭的人也没有因为乞丐们的倒地而收手。
这个夜晚,一群人在狭小的巷子里死去,这个夜晚,一群人在拥挤的大街上狂欢。
二人带着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客栈,来不及和掌柜打招呼便冲回了房间。
“他妈的,宇文竺还没回来。”何亦之狂饮了一壶水,张望四周并没有发现宇文竺的身影。
“老何,你听我说,我们不能再停留在这了,杀丐帮的那群人不是商会的杀手就是官府的人,他们不杀了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铭朝面色苍白,说话也不利索了。
“铭朝,竺哥说的对,我们初来乍到就不该惹事生非。哎怎么办,如果他们知道竺哥跟我们是一伙的,竺哥怕是……”何亦之眼眶红了,他不敢相信他们俩居然可能会害死宇文竺。
“只有那个女人知道我们三人是一伙的,她是监察司的人!监察司可能是幕后黑手,那个女人如果知道今晚发生了的事……”李铭朝的大脑在疯狂地思考对策,但是一无所获。
“我们……”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股淡淡地药香飘了进来。
熟悉的一袭红衣,一把红扇,微抿的红唇流露出淡淡的微笑,腰间别着的玉佩和腰带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你!”何亦之惊呼。
“二位客官可还适应?”林凌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翘起脚,一双如白玉般的腿袒露了出来。
“你是来杀我们的吗?”何亦之在背后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如果自己和监察司的人打起来绝对赢不了,但是至少能够为李铭朝和宇文竺争取一些逃命的时间。
“杀你们?何出此言?”林凌很做作地用红扇遮掩住了自己半张脸,但毋庸置疑红扇之下必是笑颜。
二人无法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二人心里清楚把林凌划分为敌人是不合适也没理由的,但他们初来乍到,方才面前还死了一群人,这叫他们怎能不警觉。
“我可是行商监察司的人,怎么会那么粗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何况你们还是外地来的客商。不像是某些官府的走狗,只会偷听别人讲话,杀些手无寸铁的人。”林凌的后半句刻意提高了音量,二人心领神会。
果不其然,房檐上传来稀稀落落坠落的声音。
何亦之有些放松了警惕,潜意识告诉自己林凌不是敌人。
“你是朋友吗?”李铭朝盯着林凌那洁白的大腿发愣。
“这取决于你们是不是朋友。”感受到目光的林凌面色有些微红,用裙摆悄悄遮上了一点。
何亦之与李铭朝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林凌人在面前,又不好商议。
“我们当然可以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能还是你的战友。”门外响起了年轻有力的声音。
是竺哥!二人眼神一亮,赶忙把门拉开。
“林姑娘,如果方便的话,明日一早再来聊,今晚我的两个兄弟都有些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宇文竺的微笑总是让人感受不到温度,相反有些瘆人,可能是因为眼里总是无神。但不知为何今晚的宇文竺竟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宇文公子说的对,那我就不多叨唠了,明日午时我再来拜访诸位吧。”林凌深吸了一口气朝宇文竺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房门。
“姬穆雪,你见到她了。宇文竺,这浑水,你们兄弟三人可是趟定了。在商会的走狗死绝之前,你们谁都不许死哦。”林凌的嘴唇轻轻贴在宇文竺的耳旁吹了口气,悄悄说道。
宇文竺冷笑一声,左手轻轻搭在林凌的肩膀上,也轻轻回了句话。
林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媚眼,当然房里的二人并看不见。
“姬穆雪,你也认识她。林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在你爹林润回京之前,你也不许死哦。”
街上终于再无喧闹了,灯火也逐渐熄灭。宇文竺没有指责二人也没有交代自己去了哪。三人哄睡了小姑娘也熄了灯躺下睡了。
在皇宫脚下的商会总馆的闺房里,有位白发及腰的姑娘刚刚洗去脸上的脂粉,坐在琴前如宇文竺一般呆呆地思考着什么。
“宇文竺,我们倾盖如故。”
“姬穆雪,我们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