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华歌之下 余亦云 1754 字 2021-07-30

佑朝金平二十三年五月十九,久经辗转的大佑朝已在这风雨缥缈之中屹立了将近四百年,四百年,似乎恍如隔世,又似乎不过是眨眼间的唏嘘,此刻过往烟云,福祸旦夕,如指尖碎花,轻轻捻去便化为尘埃,这一年,注定了它的多灾多难,这一日,注定了它的生死去留。

午夜时分,佑国京都城皇宫,圣华殿。

近乎饱满的玉盘悬于夜空之上,照得整片神州格外明亮,同样也让这本就孤寂的夜空见不到几点星光,月如思绪愁,洒下分外忧,光影交织透过相隔万里的浮尘飘洒在圣华殿门外的层层青石台阶之上,却像极了铺过的一层冰冷骨灰,凄凄惨惨戚戚,莫名的便添了几分哀道之意。

殿门外,两侧早已跪满了朝内的文臣武将,皆脸色凝重,悄无声息,且无丝毫睡意,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正是清凉舒爽,适合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但这些被滋养的十分细腻富态的脸颊上,却遍布冷汗,臣子们个个心里都清楚现在这样的形势意味着什么,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被扑通扑通的心跳牵引着,肥壮笨拙的身子不自觉的便哆嗦起来,眨眼间,往日衣食无忧,可以呼来喝去的逍遥生活如一页页画纸在脑海之中接二连三的闪过,想起京都凤来楼里还有自己流连忘返的歌妓姑娘,心中那股子悲哀便化成嘴中的臭气随着叹息呼了出来。

殿内,足有大拇指般粗,半人般高的佛香正立在紫金香炉的中央,四周围绕着的几十根小香与它共同飘出阵阵浓烟,燃烧着自己的身躯在做最后的吟唱,大殿两侧,皇家寺院的高级法师们正在急急忙忙的呢喃着经文咒语,开过光的几件时新法器在几个和尚的手里舞出相当漂亮的姿态,木鱼有节奏的嗒嗒作响,说来也可笑,或是因为觉得自己刹那间便可能死于马蹄刀剑之下,只能靠着对佛祖的那份迷茫的信仰来保佑自己避开祸事,如此,这诵经吟唱的声调便也有所偏离,听起来到真像是送人上路的哀乐。

大殿内的正上方,一尊大大的金字沉香木牌位立于供奉台中央上方,后面悬挂着十七幅帝王画像,他们是这佑国天下的先驱者,历年历代,被血脉这根丝线拉扯在一起,同宗同族,剪不断,理还乱,影影绰绰之中,极为神似,画像中的每位先祖,呆滞又带着几分惆怅的眼神仿佛是在帮自己的后世子孙管理着这片土地上游荡的魂灵,画像的尺寸还要比这中间的牌位小上些,牌位上,规规矩矩的金字篆刻着:万寿华国圣尊之灵位

供奉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不过再美的香味也不是给活人食用。

台下,一身材臃肿,脸颊上挤出几块儿金贵肥肉的中年男人正跪在拜垫上,身穿的丝质龙袍早已经浸湿,龙纹的边缘显而易见印出了深色,可男人依旧嘴唇发干,汗流不止,呆滞的两颗圆眼死死的盯着面前上方的牌位,恐慌将身体中的气血如海涛浪潮般翻腾着,无时无刻不想要化作激流向外迸发,不错,他便是那十七位先驱者的后继之子,可时代的尾巴,正好在他这里莫名其妙的被砍断了。

在其身后跪着的,是他的五个儿子,老三已于七日之前死在了做困兽之斗的战场上,除了这个三皇子尚武之外,其余五人,都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思,几人之中,玩弄政治,志在朝堂,舞文弄墨,诗词歌赋,饮酒作乐,骄纵淫奢才算得上是皇子们的正经工作。

但现在,五位皇子都个个面色惨淡的跪在佑帝身后,活脱脱的像刚从笼屉里面新蒸得的包子,脑子也早已是一片空白,没有思绪了,若真剩下点儿什么,可能只有无尽的恐惧了吧,谁也不敢说话,或是也因为无话可说,他们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再加上这速度与激情片刻间便要爆发的形势,身体和精神受到浊气的双重困扰,这些平日里骄纵惯了,哪怕食指划破都要惊动太医院的皇子们早就撑不住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殿内弥漫着的这股无言的不安和恐慌,终于,终于爆发了,平日最为风流的四皇子似乎在瞬间成了一名肌无力患者,砰的一声摔倒在殿内光滑的石板之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又像极了发羊癫疯的病人,一旁的老五老六慌忙间赶紧将他扶起来,可这名病人却再也忍不住了。

“都别碰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父皇,父皇啊儿臣不想死,儿臣不想死,父皇啊您救救儿臣吧!父皇——”肌无力患者口齿不清却在拼命吊着嗓门哭喊着,顿时将殿内的诵经声止住了。

皇帝听闻间身子猛地回过头来,两颗快要从眼窝中跑出来的眼珠直直的注视着这个瘫坐在地上的无能儿子,此番情形,那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交杂错乱的情绪同样无法抑制住了,跪了两个时辰的皇帝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把便揪住了四皇子的衣领,迎面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混账东西!”皇帝像是发疯一般地怒吼,几嘬碎发从鬓边散开贴在了肉嘟嘟的脸上。

见此情形,其余的几个皇子纷纷压低了脑袋,同声哀道:“父皇!”

此时此刻,佑帝捂住心口,指着这些殿内的皇子和众僧法师喊道:“你、你、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殿内众人慌忙间纷纷跪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