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进了书房,见屋内只燃了一盏灯,便问道:“晚间看书费眼,还只点一盏?”
崔旃檀将帕子扔给小童,仆从上了茶,在他对面坐下。
“我购置了些古籍拓本,都还未曾看过,担心灯燃久了万一走水会烧掉它们。”他轻声道。
陆瓒顿了顿,张口道:“这样下去对眼睛不好,过于小心反而会失了本钱。”
崔旃檀对他道:“宵禁后来我这里,是碰到什么事情?还是说四妹妹她遇到了什么事?”
陆瓒并不打算告知他陆银屏不在京中的事,直接了当地张口:“她整日吃睡惬意得很,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另一件事。”
崔旃檀颔首:“请说。”
陆瓒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想知道你兄长崔煜生前之事。”
灯光似乎是暗了一下,耀得崔旃檀衣领上的孔雀纹似乎动了一下。
崔旃檀垂眸道:“斯人已逝,不知道琢一为何突然问起他来?”
陆瓒眨了下眼睛,眉心微动,捻起茶杯嘬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道:“我知道他的死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终究是时运不好,摊上了济水水患。可天子却霜归来后会有鲜卑与汉臣联合上表求立储君,届时若大皇子被立为太子,照理来说会赦免一些人。那时我将奏请天子为你兄长正名。”
崔旃檀听后一揖:“崔家虽不缺名望,但此事一直是家父的一块心病。如今我就职于御史台,兄长是我至亲,便无法替
他翻案,只能在此先谢过你了。”
陆瓒摆手:“哪里的话,只是从前小四不与阿煜交好,我倒是担心她知道后会不高兴。”
想起陆四,崔旃檀眉目便舒展开来,神情漾起一丝暖意来:“是啊…四妹妹同大哥从小便不对付,见面就吵。不过她本性良善,我大哥逝去也有了年头,想来她不会介意的。”
陆瓒点头道是,低头喝了口茶后又问道:“我那时不常去瀛州,为何小四同崔煜处不来?”
崔旃檀略一思索便道:“那时我老师李璞琮门下有不少人,因阿煜年纪最长,做了大弟子,裴慕凡与我便在其后。小四来得最晚,阿煜见她年纪小,模样又可爱,便想要同她玩…”
说到这里,崔旃檀笑了一下,继续道:“可那时小四只喜欢同我在一处,见了阿煜便跑。阿煜又一直追着逗她,把她气得不轻。”
陆瓒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见谁长得最好看便粘着不放。从前是慕凡,后来是你…”
如今是天子。只是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崔旃檀又道:“说到底这也算不上什么…只是有一回,小四从阿煜的院子里出来,气得浑身都在抖,还一直哭。便是同那时起,再也不与阿煜讲话的。”
陆瓒蹙眉:“为何?”
崔旃檀摇头:“这我不知,我也问过秀奴她们,旁人都说不知道…不过当时慕凡在场,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陆瓒叹气——裴慕凡
远在瀛州,因听闻自己父亲与姑母乱|伦一事极憎恶裴太后,发誓太后不倒便不入帝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心中有许多问题,似乎当面问一问小四便能知晓一切。
可他并不打算问她——人人都有秘密,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已经十分不称职了,如今靠着小四的承宠加官进爵满门荣光,再去问她当年之事,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所为。
崔旃檀抬头,见他一脸遗憾,心下也多了些疑虑。
他再次问道:“琢一是…听说了什么吗?”
“只是随意问问罢了”陆瓒摇头,忽然又问道,“崔煜死后,秀奴她们去了哪里?”
崔旃檀道:“秀奴好学,已被老师收为弟子,现在还在瀛州,老师为她找了夫家,门第不高,据说过得不错。但阿煜还有个鲜卑女奴,像是叫‘檀奴’的,后来跟着他去济水上任…”
陆瓒望着淡黄微漾的茶水,轻声道:“檀奴呢?”
崔旃檀摇头:“阿煜死后,檀奴不知所踪。家父去处理阿煜后事的时候,曾打听到檀奴似怀有身孕,去了泰山一带。”
“怀孕?”陆瓒一怔,“她是女子?”
这下轮到崔旃檀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了:“你瞧你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女子,不然如何有孕?”
陆瓒似是脱了力一般,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