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五块多钱,你们大摇大摆进了书店和供销社。“扁头”买了一本《大闹天宫》小人书和两支带橡皮头的铅笔;小椒去买红头绳,人家说又不是货郎挑子,要买就得一支,还得要一尺布票,这时你才知道,有钱也不是在城里想买什么买什么。在供销社里,“扁头”不愿意小椒花一块钱去买有玻璃纸的糖果,只同意去买牛屎糖,小椒偏犟着要买,还真买了八颗。她分给你和“扁头”一人一颗,“扁头”没有接,还说“有两个钱看把你烧成啥样了?”你知道劝不下“扁头”,也没有吱声。不想,快要回到江堤时,小椒哭了,“你不是讲了‘盖章’的话,要给我买手帕吗?怎么在柜台前走过两三趟,也不提呢?还讲人家有钱烧的?”小椒一把揪住了“扁头”的“小辫子”,他只得说他忘记了,下回一定补上。你快到家与“扁头”、小椒分手时,他俩还没有和好。
你拿到钱,一门心思琢磨着给跛子伯买点什么。起先想到的是“大铁桥”纸烟。跛子伯没有吃过一包纸烟,偶尔有一根多是“土墩子”等村干部给的。他的烟是自己种、自己做的黄烟,在家用烟袋,在外卷喇叭筒子。“扁头”坚决不同意,说这是明摆着要让跛子伯知道你们在挖知了花。你想也是,于是决定买瓶子酒,这样回去倒出来就讲是从代销店打的散酒,
能瞒过跛子伯的。你一下买了两瓶“杏花大曲”。你打小喜欢跛子伯把酒嘬得滋滋响的样子,听着耳痒痒。
跛子伯当晚喝到了你买的“杏花大曲”,也知道了那不是“叶经理”代销店里的散酒。你在灶屋里倒酒时,他从后窗上看见了。他背靠到土墙上,想起“土墩子”当初说你是个伢子养大总比狗强的话,“老天不公啊,多好的伢子!”喝酒的时候,他故意大声说,“嗯,好酒,这回‘叶经理’实在,没有掺水,胜过瓶子酒啊!”他将碗里的两小块咸肉全摁到了你的饭头上。
你万万没有料到,小椒买玻璃纸糖果与你有关,她用玻璃纸给你做了一副眼镜。
小椒是一个人来到你家的。那时你刚给猪喂完食,洗了手进堂屋,一个红影子闪进来,不用细看,你知道是小椒。
“吃过啦?”你给小椒让过一把竹制带靠背的小椅子——你家就这么一把椅子,其他能坐的除两只大条凳,就是树墩子——这时才发现“扁头”不在后边,“‘扁头’呢?”
“他不来,我就不能来啦?”小椒从口袋里拿出一挂东西,抖了抖,“沙沙”作响,“看看,我给你做了个啥?”
你拿过仔细一看,一时没有认出是个什么东西——小椒将吃下的两张浅绿色糖果玻璃纸用装有热水的茶缸熨平,两边各订一颗从她姆线箩里偷来的、按到鞋帮上串鞋带的眼子扣,
再用黑棉线松松穿过扣眼系好,尔后用三根像皮筋将另两个扣眼环结起来。
“你坐在这。”小椒把你拉到椅子上坐下,她将玻璃纸眼镜轻轻地戴在你眼上,“看看,还怕光刺不?我把玻璃纸贴在眼上对着太阳都不痒的,它能够把光折断。”
你睁开眼,屋子全成了绿。虽然玻璃纸在眼眶上有些拉人,鼻梁上的黑线勒得有点不舒服,但眼睛的的确确可以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