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椒指了指一扇半掩着门,“天天都有人到厂长办公室吵着要货!砖瓦得一块块地做,还得一块块地烧呀,又不是放电影。”
邹小椒径直推门进去,赵亮堂跟在后边,王立德看到他们,对着一位满脸白麻子的中年人说:“家去等着吧?我这来人有事了。你们不晓得哟,耽误我的时间就是耽误你们的砖瓦。”
“王厂长,存你的情了。那我走,不耽误你工夫了。轮到我时,可不敢给了别人。”“白麻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令人心疼,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光明”烟,递给王立德一根,他接下扔到桌子上,桌子上还有三四根纸烟随意地躺在那里。他又递给赵亮堂和邹小椒,俩人都推手拒绝。他边出门边说,“房子盖不起来,伢子对象不过门呢!你讲急人不急人?”
邹小椒像是送“白麻子”,其实是去关门,但她接了一句,“等起来也快,窑天天在烧呢。你慢走!”
“亮堂来啦!”王立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是藤子编的,“吱呀”作响,他没有穿中山装,是件白色塑料拉链的蓝色运动衣,丝毫没有要当大干部的样子,可见,何魁的话不太靠谱。他应该知道赵亮堂不会烟,也没有让,用手指在桌子上拨弄了两下,从中挑了一根,又在桌上找到打火机,用力朝下甩了两下,大拇指又在上刮了三四下才着了火,便点上烟。
“你那不是油少了,就是要换火石了。”邹小椒抢在赵亮堂前说了话。
王立德没有接邹小椒的话,猛吸了两口烟,他的烟瘾很大了。“来厂里做什么,小椒肯定给你讲了。老泥工伤了,她来讲你,我一想也合适。这是个厂子,来了,就做事;做事,就要往好里做。多话也不用讲,亏哪个也不会亏家门口人。”
“不是家门口人,这好事还轮得我?”赵亮堂先是觉得王立德怎么也得给他泡杯茶,喝不喝是他的事,但礼节咋就少了呢?接下来的话,也少了洲上人的温情,硬得跟窑里烧老火的砖一样,形没形还铁板硬。“做事我会把心放在上边做,你只管吩咐。”
“我一会到城里办事,不陪你下厂子了。有什么事,跟小椒讲。”王立德起身拎着一个黑包,她又对邹小椒说,“你带着亮堂去见见砖瓦师傅,就讲是我讲的,否则……不过,他们要什么泥,还得做什么活。好吧,你们先去。”
邹小椒和赵亮堂出门往坡下走时,王立德又将邹小椒喊回去,一会儿听到邹小椒“咯咯咯”的笑声。有一阵子之后,邹小椒红着脸跑出来追上了赵亮堂,王立德自行的铃铛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邹小椒带着赵亮堂到砖棚里,两位师傅都很客气,放下正在脱砖上的活儿,与他们说话。在得知今后给他们做泥的是“羊毛人”赵亮堂,多少有些惊奇,又听
说是王立德的儿时好友,也都没外话,讲了讲砖泥不能太生也不能过稀的要求。
到瓦棚,邹小椒喊了一声“罗师傅”,之后说了来意。罗师傅叫罗文山,安庆皖城人,长着一张老瘪嘴,人不好处,活儿却是一等一的好。他嘴上“嗯”了一声,手和心配合着在做着小瓦,只是在做好后拎起瓦模子和瓦坯时,才起身抬头看了他们,但脚还是往放坯子的瓦棚前边走。邹小椒跟着他,赵亮堂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