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牵到手,赵亮堂欢喜得不行,它的父母都是他放养过的,他怎么看怎么顺,当天下午他就将它牵出去放到天黑,他自告奋勇地要求将跛子伯家的旧屋子作为牛栏圈,几家正愁着要盖屋关牛呢?小椒继父随口又建议将共用的犁耙家伙也放到旧屋里,赵亮堂说“只要你们信我,放什么都行,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了赵亮堂的这份热心,他们合起伙来顺风顺水,其他人有的还在稻场上就要翻脸。至于后来公用的器物和耕牛谁家先用、谁家后用全靠需要和自觉,伙不来的人家后来只好自已添置。赵亮堂跟谁也不会冲突,人家白天用,他晚上使——这都是后话。
分田分地是重头戏,家家户户从年尾盘算到年头,有的人甚至根据抓到的阄自己到田畈里用脚丈量他家的亩数应该在哪里,会有多长、会有多宽。老鸦洲两个生产队正式开弓分田地,是“老鬼子”定的日子:“二月二龙抬头”。先分下洲村的再分上洲的,也是他的决定,有种吃饭从腚子上吃的感觉。都清楚“老鬼子”以为作邪地耍威风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只是把眼朝上看了看,没有人去吭声。“犁别耳”倒是三天两头地到下洲村去看进展,有天下午赵亮堂趁没有太阳,也去看了热闹。
关于分田到户,赵亮堂有几个想不太明白,可是他又不能去与别人说,一
张嘴就会得罪人。
“大卵子”有田有地。哪个都晓得他跟着公社干部靠,每个月到时就有的拿着工资,他一直既不向生产队交钱兑工分,也不在队里要人头口粮,到头来说他不是吃商品粮的,厂长照当,田地也要照分,听讲文件上写得红通通的,不要说怕他走路碰头到绕三个弯的“犁别耳”,“老鬼子”也不敢吱牙不给。
小椒的田和地,分起来是应当应份的,可是过完年,她不用再向队里交钱了,她不种,她继父、她母亲,还有长成大小伙子的弟弟可以帮助种,即使荒了,她只要能交上公粮、余粮,队里也管不着。
听到“扁头”也有,赵亮堂就想到“犁别耳”那里说道说道——“扁头”出去也这么多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他姐姐“炭头”都生有怀疑。如此这般,赵亮堂的母亲是不是也能在洲上分田地呢?哪个不晓得田地能生金啦?可他自己在屋里这么前思思、后想想,还是将话憋了回去。毕竟他母亲走的时候,他还不晓得事象;毕竟他母亲撂下他一走,没有尽到只生不养的责任;毕竟他母亲还是他母亲,为了一亩田地的事又将他母亲提出来让人再次评头论足……
赵亮堂的田和地跟水趟似地顺利分到了手,在洲上是一等一的,分到“大卵子”家田的时候,湿稻子铰不动——卡了壳。他家的三亩多田分到第二十七阄
遇到防洪沟,一亩多在沟这边、一亩多在沟那边。先不说别的,这么个阴阳头的田,犁田打耙也好、施肥耘草也罢,反正做什么事都得来个二回头。更何况沟这边的在下水口,也是长江冲积的地块,又肥沃又平整,在生产队做过工的都晓得,沟这边六尺弓的小亩也要比沟那边一亩至少多打一百多斤稻,而上洲村这回换的是大亩的八尺弓,那一亩还不要多小两百斤啦?
“你们都停下来!分田还分出个屄出来了,东一片西一片。”尖得能当犁头用的“大卵子”母亲一看她家的田,撒开大嗓子在喊。
“犁别耳”划过火柴点着一根纸烟,这些天他的纸烟不离手——田分到哪家,哪家对分田小组的人都很客气——他甩灭了火柴火,“是屄是都是你亲手抓的!好赖都是运气,你们讲是不是?”
理当然是这个理,大家点头的占大多数。
“你们怎么托他,他也当不了几天队长了?”“大卵子”母亲在沟边一蹦三尺高,“田是分给老娘的。这么分,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