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登临景山,一袭月白长衫,手摇一柄山水桃花扇,就那么施施而来,闲庭信步,满满的写意风流。
夏长镜扯了扯了嘴角,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只是心中却是难免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
这个时候,有人登临景山自然很是正常。景山封禁,自当巡视,可来的是这人,那就有些奇怪了!
对于眼前这个闲庭信步、踏花而来的哥们儿,别人或许不了解根脚底细,但他夏长镜却是了解的——山水桃花扇,龙下清冷渊。
夏长镜站起身,立马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轻尘。
大夏立国七百年,对于王朝版图内那些追寻大道长生的山中修士。朝野上下,向来都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和尊重!但他夏长镜这个总揽卫州十三郡军政、手握大夏半国兵戈的权势藩王却从来都是一个例外,七百年来第一人。别说王朝版图内山上宗门那些八九境的修士,既便是面对据说已是十境巅峰的大夏国师秦凤山,这位天方大陆最有个性的权势藩王也是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当然也就更别提什么应有的敬意和个尊重,用这位个性藩王的话说,文打官司武打捶,谁怕谁!但对于眼前这个刚刚破开九境巅峰、只才堪堪领略十境风光的冷清渊,一向都很个性的权势藩王夏长镜可是难得表现出了对于一个十境修士应有的敬意和尊重,他微微笑了笑,甚至躬身行礼,恭谨道:“冷师,多日不见,你的画地为牢定魂术可是愈发高深了。”
一袭月白长衫一向清冷高傲的冷清渊微笑着收拢了手上的山水桃花扇。作为霸州的黑衣牧守,九郡山河的守护人,大夏山中修士的翘楚人物,他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十境修士应有的气质和风度,他微微侧过身,躬身回礼道:“王爷说笑了,只是些难上得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何值一提!”
夏长镜讪讪地笑了笑,神色难免有些小小忧郁,“当初的白鹿原一战,可不正是多亏了你这一手难上台面的雕虫小技,要不然,我夏长镜可能就会是大夏王朝第一位为国捐躯的藩王!”
冷清渊微微怔了怔,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有些话自然可以随口那么一说,也完全可以顺嘴那么一聊,但过犹不及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无论什么事随便说说也就得了。至于说夏楚两国白鹿原一战,对于眼前这位手握大夏半国兵戈的权势藩王而言,那确实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话题,当然,那也更非是一个可以聊得投机的话题,酒逢知己千杯少,话难投机半句多!所以,冷清渊岔开了话题,“王爷,霸州九郡的山河气运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被你借调迁移到了景山,是不是显得有些草率!要知道,没了山河气运的牵绊制衡,霸州九郡的那些山精鬼魅阴物妖修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自觉,若是它们无事生非,滋事扰民,乱了霸州九郡民心,咋办?”
夏长镜微微笑了笑,伸手在脸上拍了拍,轻轻拍散了脸上那一抹小小忧郁,啧啧道:“那只是些小问题,一切尽在掌握,因为早在借调迁移霸州九郡山河气运之前,本王就早已奏请皇兄,请调凤山府修士镇守九郡诸山,谅那些山精鬼魅阴物妖修也没那胆子敢于无事生非,挑起事端。”
冷清渊微微皱眉,面色显得有些惆怅,“景山封敕山神一事,自然没这么简单,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其实时机并不成熟,不管是为了安抚江川百万民心,又还是为了安抚大夏百万边军,就这么一把赌上霸州九郡的山河气运,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不怎妥当!”
夏长镜静静点头,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大夏王朝立国至今七百年,对于那些山中修士,王朝上下向来都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和尊重,王朝的政略和资源也曾多次为之倾斜,本朝尤甚。可对于这一点,王朝的边军武人们自然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小小怨言,这是世间常理,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指责的!说实在的,武人也好,修士也罢,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一个王朝的底蕴所在,是衡量一个王朝实力最明显且最重要的指标,如果说百万边军是大夏称霸天方的胆气所在,那些山中修士自然就是王朝坚守天方霸权的底气所在!大夏王朝执掌天方霸权,屹立天方之巅,胆气底气,那自然是都是必需的,武人修士,也自然是唇齿相依。
想当年,经过春秋乱雪四百年乱战,云夏一族最强大的大楚王朝在邺都会盟天方诸族列国,以云夏霸主之姿执掌了天方霸权,可执掌天方霸权两百年的楚国不就是因为底气稍稍弱了些,胆气微微虚了些,又恰巧出了个相对平庸的君王,这才让胆气雄壮底气够足的大夏王朝逮住了机会,给一把拉下了霸主宝座。后来的龙雀武卒之争,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秦晋石门大战,大晋武卒所表现出的锐利兵锋,大大增加了晋人本就雄壮的胆气,使得民风本就悍野的晋国自然而然生出了挑战大夏霸权的雄心。
这些年,自己那位皇兄礼待修士,恩宠过重,以至于难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顾此失彼,对此,那些边军武人心中可是一直都有那么一点儿不痛快,前些日子因为称帝之举引发的南疆大战,边军武人出了死力,下了血本,自家老哥是该好好安抚安抚,可问题是,即便如此,就真该如此迫切地孤注一掷,一把赌上霸州九郡的山河气运!
夏长镜右手握拳,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子。
这些事,其实终究说不上是什么隐晦深沉事,说来说去,也无关所谓的帝王心术。总的来说,无论是非对错,管他黑白善恶,玩儿的,也无非就是一个牵绊制衡,要的,无非就是长治久安!
可问题是,他夏长镜作为大夏王朝总揽卫州十三郡军政,手握大夏半国兵戈的权势藩王,和冷清渊这么一个镇守一州九郡的黑衣牧守,在这僻静无人的景山之中,大谈帝王心术,那也确有点儿尴尬,虽说闹不出什么大事,可终究难免授人口舌之柄。那样一来,却也终究是个烦人事,要知道,大夏朝堂上的那些清流御史谏议言官可是当真厉害,一个个唇枪舌剑,有笔如刀,前些年,弹劾他这位骁武大将军的表章密奏那可是海了去了,每到三九寒天的时候,他那位日理万机的皇兄总会在百忙之中挤点时间亲自给他送过来,兄弟两人一起生火暖手,青梅煮酒。
夏长镜继续揉着鼻子,语重心长道:“冷师啊,景山封敕山神这个事已经定了,板上钉钉,改不了的。其实我们也是没办法,我家老哥也好,还是夜大人也罢,又或是皇甫老头或者我,谁都一样,或多或少,谁都有那么一些说不出口的难处,朝堂上的党斗权争也好,武人修士之间的矛盾也罢,又或是那些所谓的帝王心术,那些,其实都是些无足轻的小事儿!重要的是,纵观大夏八州九十一郡,也只有冷师你亲自坐镇的霸州九郡,才能让我们放得下那个心,正所谓,能者多劳,哪怕景山这一盘我大夏玩儿砸了,霸州气运因此消残,九郡山河因此跌宕,但只要冷师你还在霸州九郡这一亩三分儿地立着,这霸州九郡又还能乱到哪里去!”
冷清渊斜眼看了看那座笼罩着氤氲雾气的乱石蚊茔,没好气道:“拍马屁的话你也就别说了,水平太低,听着别扭。”
夏长镜伸手整了整衣衫,正了正身,严肃道:“清渊啊,你知道的,我夏长镜也就是个行伍出身的武人,带兵打仗什么的,倒也算得上马马虎虎,可溜须拍马的事儿,我是真没办法,没学过,不专业,但是冷师你放心,为了你,我夏长镜还是很愿意好好的学上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