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的落石并非天灾,只是。
士族相互倾轧,为权为利,哪管人命牺牲几何。
营州外有成千上万的尸骸,他们死前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高耸的城门竟然不肯打开,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俯视着他们成为血肉烂泥。
轮到桓宴,桓宴被巨石砸中,再醒来时,满目残骸断肢,炼狱不过如此。
顾氏要害他。
他那心怀嫉妒的叔父也要害他。
而这满谷的尸首,都是受了他的连累。
偏偏许多人还不能立即死去。他们逃不出去,只能一日熬一日,熬得疯了,傻了,有的饿死,有的病死。有的不肯吃同袍的肉,哭着自绝。
桓宴不能死。
他胸中堵着一口气,无法发泄出来。他要活下去,他想活下去,撕咬敌人,终成胜者。
凭着这口气,桓宴狼狈而又难堪地支撑着。
他成了无伦理的兽,他做了许多值得唾弃的事。
每一天,每一刻,他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变化。清醒让人痛苦,让人自我厌弃,让人绝望。
他想活下去。
所以他无可抑制地想到了谢垂珠。
有个姑娘,还在等他回去。她那么好,又那般可怜,也许她一直期盼着大婚的日子,期盼着他回去。
在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桓宴的臆想越发严重。
想谢垂珠的事,他能好受些。
也更能坚持下去。
有时候他会做梦。梦里的她,总是温暖而又柔软的,像开在春夏之际的花。
宴郎。
她拥着他,贴着他的耳朵声声呼唤。
宴郎……
娇怯的,惹人怜爱的,狡黠的。
偶尔她会哭,然后七窍流血,哀哀切切地看着他。
你怎能将我托付给谢予臻?宴郎,谢予臻和闻溪堪称同气连枝,闻溪这般手段,谢予臻又是什么好人?他们也盼着你死,我又如何生还?
梦中醒来,桓宴依旧能感受到胸腔撕裂般的苦楚。
“阿珠。”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再唐突地拥抱她。
“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觉得胸腔的火要烧穿骨头和皮肉了。
谢垂珠收回手指,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车马停下,大概是抵达了问柳巷。
谁也没有下车。
谢垂珠凑近桓宴,像无数个晦涩的梦境那般,在他耳鬓处轻声细语。
“桓宴,这不是喜欢。”
湿热的吐息,钻进敏感耳道。
“这不是喜欢……你只是臆想了一个美好的意象,然后冠上了我的身份。”
桓宴下意识想反驳:“我不……”
“如果你真喜欢我,这些年便不会只寄书信回来。你想联络我,应当也有诸多手段,何至于默默无闻?”
不说以前。谢垂珠住在昭远寺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香客议论谢予臻在寻人,而桓烽那个美貌绝艳的年轻幕僚,似乎也经常做出离奇的举动。
桓烽搜寻桓不寿,动作不算隐秘,谢垂珠也知道一些。
可是,桓宴定然是没找过她的。
他根本没找过她。
“你不喜欢我。”
谢垂珠道,“你只是心有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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