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个雨夜,谢予臻亲自赶到城外梅林。
他只见到几具男尸,谢轻舟却不在其中。枯枝挂着破碎的浅色布料,土里的鲜血尚未冲刷干净。
尸体喉间的箭矢,属于官造。当天行经官道的队伍总共没有几支,查个闻溪又有何困难。
况且闻溪根本没有掩饰的意图。谢予臻一问,他便和盘托出了。
关于“谢轻舟”并非谢轻舟,而是临安谢未明之女;关于闻溪找谢垂珠假扮断袖毁婚;关于后来一件件连环锁扣般的事件。
——关于谢垂珠身负重伤,死里逃生得见闻溪,闻溪却对其弃若敝履。
谢予臻终于知晓自己受骗太久。
可他根本生不起气来。不仅不生气,心底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
一个丧父丧母的姑娘,得付出多大的勇气,才能在及笄前弃家而逃?带着病弱的胞弟,来建康城讨生活,想尽办法往上爬,寻找杀害父亲的凶手。一个伪造身份投靠桓烽,一个假扮男子夹缝求生。偏偏她还被闻溪盯上,挣扎到最后得了个备受欺辱的结局。
“你把她丢在城外,任由她去死。”谢予臻手指收紧,扣住窗棂,指甲隐隐泛白,“你明知道她很难活下来,既然救了一次,为何不能把她带回来?”
哪怕不喜爱她了,厌倦她了。
也不该把人推进更深的地狱。
闻溪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哈了一声。他不高兴的时候,眼眸尤其冰冷:“谢石,你指责我
不够心善?这世间每天要死多少人,我是不是都得管?我且问你,如果谢垂珠没接近过你,如果你根本不认识她,那我对她做这些事,你也要与我生分么?”
长久的沉默。
闻溪起身拂袖:“自己心偏了,反倒来埋怨我。”
他朝外走,临出门又咬咬牙补充道,“我今日过来,本想告诉你,经我几番试探,桓宴对我闻氏敌意甚重。此次他回建康,恐怕要有些动作。你我两家若不齐心协力,如何压制拥兵自重的桓氏?兖州,徐州,豫州……他桓荣父子手握多少兵权?你就不怕出事?竟然还为这点儿女私情,心下怪罪我。予臻,你我是多少年的挚友?你分不清孰轻孰重?”
谢予臻没有回答。
直至周围寂静一片,才收回扶在窗棂上的手。庭院起了风,细碎的雪屑飘舞着飞进来,落在竹榻上。
恍惚间,似乎又见安静乖顺的少年,抱着竹简书册朝自己走来,眉眼弯弯唤一声阿兄。
次日,谢予臻下朝之后,去了趟不眠巷。
这个地方没有他的回忆,他之所以偶尔过来,只是为了安抚心底那点儿轻飘飘的荒芜感。
推开落灰的宅门,正好撞上司怀。
两人沉默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江州回来的人,没有打听到令姊的踪迹。”谢予臻看着这病弱单薄的年轻人,“若我探知她的下落,便会告知于你。”
谢予臻不清楚天家当年那些秘密,只
按着闻溪的话,以及自己查到的旧事,把司怀当作垂珠的胞弟谢青槐。但论起这谢青槐,真真吊诡神秘,难以揣测。
两年多以前,谢青槐曾经拿着营州之事投诚谢氏。司芩驾崩后,此人却又没了消息,一直住在桓烽府上。据闻……桓府中人对他奉若主公。
谢予臻有心探寻底细,但谢青槐长年累月不外出,见面都很困难。
“多谢大人为阿珠操心。”司怀俯身行礼,绝艳眉眼堆积着冷淡的冰雪,“不过,这毕竟是我的家事,与大人无关。今后大人不必多方打听了。”
有个可怕的事实横亘在两人心间。但他们都善于欺骗自己。
谢垂珠几乎不可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