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抚平信纸边角,快速叠好。
“我会收好,多谢你送来。”她问,“宫里怎么了?”
“宫里……宫里……”阿福讲不出司芩被砍头的事实,抽噎着解释,“陛下去了一趟禁苑库室,回来就……就被顾氏……”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咬牙道:“小娘子,奴婢不知道你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但他生前反复嘱托我把这些纸送来,想必是十分关心你的。你……你要多保重。奴婢得赶紧回宫。”
谢垂珠捏着信纸不吱声。
阿福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颤声发问:“小娘子应该知道他是陛下吧?”
谢垂珠抬起眼帘,眸光沉静而幽深。
“嗯,我知道。”
她的确知道。
袭击顾铭之失败以后,她住在听风阁,去过好几趟经楼。那里存放着很多画像,天子的挂画也有好几卷。
司芩容貌显眼,看过画像之后,再在昭远寺遇见真人,自然能认出身份。
——她知道他是当今天子。是万香苑宫墙后发疯大笑的男人,跳进池塘采摘芙蕖的寂寞同命人,一次次逃出宫挑衅顾氏的赴死者。
所以当他询问她的父亲是谁,她才会报出自己身世。
临安谢氏,有女垂珠。父亲冤死,母亲悬梁。
她利用了他。
却极有可能害死了他。
阿福不清楚这些秘密,慌里慌张擦着眼泪:“知道就好,奴婢以为自己说错话……奴婢现在回去了……”
谢垂珠动了动嘴唇:“你叫什么名字?”
白脸少年闷声回答道:“奴婢叫阿福。”
他走出去一段距离,谢垂珠跑出门外,咬咬牙喊道:“你别回去了!离开建康吧!”
阿福挥了挥手,没有回头。他揉揉通红的鼻尖,自言自语道:“奴婢要给陛下送葬呢。”
他原本是后宫负责给大太监倒夜壶的。七岁被爹娘送进宫,换了半吊钱,从此受尽欺辱,日日挨饿挨打。有时候被大太监为难,还得忍着屈辱舔对方的脚板,在地上学狗叫。
司芩被顾封带出冷宫的那一天,大太监把瘦骨伶仃的他拎到天子寝宫,阴阳怪气地说,从今儿个起就由你贴身侍奉陛下。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没人喜欢侍奉皇帝。顾氏一旦动了杀心,想要换个傀儡坐皇位,那皇帝就保不住命。皇帝都活不了的时候,沾关系的宫奴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阿福自打来到司芩身边,见到这同样瘦得脱了形的新帝,陪伴聊天,日夜相对,就觉得这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侍奉司芩五年。
理应给司芩送终。
阿福低着脑袋,用袖子遮住脸,再次跑了起来。过几条街,迎面来了一队兵马。他赶紧往路边躲,却听见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这小子……怎么穿着宫里的衣服?”
与此同时,有冰冷剑尖挑起阿福腰带,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阿福便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个很年轻的武官,时常跟在宁成将军身边。但今晚这武官没穿羽林卫
的盔甲,身后的士兵也一样。
他们通身乌衣铁甲,没有任何身份标识。
“我认得你。”年轻武官眯起眼睛,笑时牙齿森森发白,“你是司芩身边的小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