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格格奇赶回赣都已是半夜时分,走进工厂,步入满目疮痍的车间,愣愣骇然地看着被烧变形的干燥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呼唤:“乌兰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啊!”
蓦然回头,路灯的光影中,一个憔悴的容颜亲切地看着她。格格奇迎上一步,“对不起,晓寒!”
“没事,好在没有重大伤亡,设备没了,我们可以买新的。”
“安夫人,我有责任,维修期间擅自离岗,真的对不起!”
“乌兰姐姐,我喜欢你喊晓寒。不说责任的事,你离开一定必有原因,若是我能帮上忙,不妨告诉我。”
格格奇不敢直视王晓寒,岔开话题:“火灾——什么原因引起的?包装车间并没有易燃物品,怎么可能烧成这个样子。”
“沼气。乌兰姐姐,才听说你是雪梅的学姐,为何不早说呢。”
“唉,惭愧。”
“不,惭愧的应该是我家先生!”
“安夫人,你不可以这么说,本来,不想说的……”格格奇犹豫了。
“我想知道,非常想!”
格格奇眼里蓄泪:“你家先生罹难的前两天对我说,格格奇,雪梅要去宜春挂帅,她在这里的职位由你来接替。没想到,这份信任成为谁也不知道的遗言。”
王晓寒上前握住格格奇的手,深切地:“烧伤的工人在医院,你的姐妹们在医院护理,去看一下他们吧。乌兰姐姐,我回家看一下婆婆,马上就走,替我照顾好受伤的人!回来,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马上?夜这么深,睡一会儿天亮再走。”
“票买好了,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转身之际,格格奇眼中蓄泪落下,怎么办啊,多么善良的一位妹妹,让我如何忍心在她背后攻城掠地?难道说,事业的本性就是残忍?
她走近自己停放的自行车,赶往医院。路上,她接到宋达的电话,“格格奇主任,周总让我向你报告,现在柠檬酸市场呈现卖家市场,对销售不要有任何顾虑。我现在和许颜芹在一起,白天不好通话,所以才这么晚给你电话。另外告诉你,安夫人让郭连成接替张总,这都在周总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决定触怒了张总在天之灵,一把火把整个厂烧得一塌糊涂,估计没有一个月开不了工。周总说,这是老天在帮你。”
“知道了。”格格奇挂了手机,推着自行车走着想,真不可思议,宋达竟然是周如生的心腹,他不是许颜芹的初恋情人吗,怎么会脚踩两只船?这种人,我是不会用的!
格格奇来到烧伤科,上楼时发现外科就在楼下,与周如生一层之隔,想着与他见面的情景恍如隔世,遥远,迷茫。
走进大病房,她一下愣住了,病床上躺着本车间的女工,地上躺的全是受伤的男工。她以为床上躺着的是重伤,心猛地一缩,走近一位女工上下看着,没有一点伤,不由推了一下:“宿苓,怎么回事?你伤在哪儿了?”
宿岭三十多岁,长相一般,性格孤僻,说话难听,是车间最惹人嫌的一个怨妇。她睁开眼,慢悠悠坐起:“主任,你怎么才来。”
地上睡的男工醒了,杨卫星坐起,惊异中带着埋怨:“格格主任,你总算来了,管一下你手下这帮女贼,郭总安排她们来照顾伤员,你看,把我们赶到地上,她们冒充病人,也不怕护士来照准什么地方打一针。”
唐再兴醒了,噌地一下跳起来,把到嘴边的招呼话咽下,转向杨卫星:“杨主任,你真没有文化,臀部,知道不?文不上来,直接说屁股不就得了。”
杨卫星小声地:“你能吻上,吻一个给我看。”
“哈哈哈……”男人们全笑了。
女工坐起,气的,骂的,笑的混杂在一起。唐再兴坐下,绷着脸:“人家都说我这个,那个的,其实你杨主任是最闷骚的一个,你臀部不敢说,怎么敢吻了呢?我明明说的是文,你吻什么?”
护士进来:“你们这个病房怎么回事?谁是领导?”
杨卫星指着唐再兴:“他是。”
护士气恼地:“你怎么当领导的?你们厂没有规矩啊!真是的,来住院的还是来打情骂俏的?再这样,明天统统出去!”
唐再兴张口结舌,女工们幸灾乐祸,男人们装出听话的样子,唯唯诺诺躺下。女护士离开,唐再兴讪笑:“我对象,刚才说的算客气,没人的时候对我说话,三句话不顺耳,上来就是几个耳光。”
宿苓冷不丁冒出一句:“真不要脸,为了领导二字,宁愿挨骂,还当着人家的面恬不知耻,想入非非。”
唐再兴恼了:“我想谁也不会想你,你吃哪门子醋!”
宿苓跳下床,厮打的样子:“屎壳郎爬香炉,不识香臭的东西,说谁吃醋!”
唐再兴伸着脖子:“我屎壳郎?你让我爬还不爬呢?每天蹲茅坑,没事也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尊容,可有人理你!”
宿苓大叫:“我再不好,有男人,有儿子,公公婆婆一大家子,你有什么?屎堆上飞出的苍蝇,要家没家,要伴没伴,整天到哪都是挨打,还有脸笑话我!”
格格奇不悦,厉声:“宿苓,你回去。”
宿苓顶嘴:“明明是他欺负我,为何要我回去?”
宋洁说:“宿苓,格格想让唐再兴回去说了不算呀。只有医生说了才算,咱们来是照顾他们的,没事开个玩笑无伤大雅,你怎么可以出口伤人。”
宿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是你照顾的人,你当然替他说话了。”
“你照顾的人是谁?”格格奇问。
杨卫星忙举手:“我。”
“你说,谁错?”
杨卫星嘿嘿笑着:“我的错,不该咬文嚼字,文吻不分,不然也不会把护士招来。”
格格奇陡然意识到自己对宿苓有点粗暴,顺着他的话:“就是,这样说来,里外都是你中和的。宿苓,消消气,做个除四害的梦,把苍蝇,屎壳郎都给灭了。”
宋洁见唐再兴嘴唇刚要启动,忙说:“你也做个梦,让刚才那个护士给你打针,按摩。格格奇,走,到外面我有话对你说。”
杨卫星起来,刚要挪步,唐再兴问:“人家师徒有话,你去干吗?”
“我——看周如生,你去不?”
“真的?狗日的要不去!这么着,我先下去买些上坟的纸,拿到他床头烧了。”
“不去也熊,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儿。哎,唐老鸭,听说祝姣曼老妈天天给他送鸡汤,去他那里补补。”
唐再兴以为是真,摇头:“那个胖老娘们,上下楼一副杀猪宰羊的样子,当心汤里有耗子药。”
杨卫星不理,伸了懒腰出门。
格格奇跟着宋洁出来,杨卫星折回,说,“格格主任,我也有话对你说,一起聊聊呗。”
宋洁左右看了一下,说,“到手术室外面说话,那里没人。”
三人来到手术室门外,杨卫星见墙边有一排空椅子,示意格格奇坐下说话,宋洁说,“坐什么,站着说更顺畅。杨主任,你先说。”
“你说,你说。”
宋洁说,“格格奇,你不在,我当了一回孙猴子,大闹了一番,搞得郭连成差点给我下跪。”
“为何?”格格奇以为,宋洁不同意郭连成担任副总。
“为了股份的事。”
杨卫星急了:“你这样说,让格格奇听不明白,我来说吧,先说一下起因,安夫人有一项发明,你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以前,大家公认的张总聪明,一个点子救活了柠檬酸厂,这一次,安夫人一个发明将改变一个行业的生产模式。格格奇,你可能设想在不增添任何设备的情况下,让冷却水春夏秋冬都保持在十度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