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的。其实,用这个人与用唐再兴一样,都是权宜之计。那工会主席一职呢?”
“周总,工会主席一职不是一句话随便任免的。我的意见是,由你出面与郭连成谈一次,恢复他工会主席职务。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不想追究任何人。灾难面前,人心蠢动,这没什么。只要决策机构不乱,人心自然会平静下来。你说呢?”
“好的,我听安夫人的。”
周如生走后,王晓寒拨通张雪梅的手机,问她在哪。张雪梅说,“在银行,这就回。”
王晓寒心里疑团散开,与胡若雯说起与周如生谈话的内容,胡若雯有些担心:“只怕张总不会同意的;其它的事还有商议的可能,让她当董事长,她怎么可能接受。安夫人,我觉得这是周如生用的伎俩,目的是化解眼前的危机,你不能上当。”
王晓寒心想,张雪梅若拒绝担任董事长一职,可以排除她与周如生同谋的嫌疑,若是愿意当,丈夫的死因便会显现端倪。
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张雪梅的到来。不一会,张雪梅回来,头上带着零星的雪花,脸色冰冷,王晓寒和胡若雯齐声地,“呀,下雪啦!”
张雪梅不语,从长条桌边走过,站在窗前,极快地打开窗户,沉默不语。
“怎么?周如生把账户上的资金转移了?”王晓寒谨慎地问。
“我巴不得他这么做!”
“噢,知道了,周如生给你电话了,那,你什么意思?”
张雪梅仿佛没听见,对着窗外发呆。
王晓寒慢慢坐在长条桌一端,伸手拉过桌面上一个果盘,捏起葵花籽静静地剥皮。胡若雯胆怯地翻阅一本教材,纸张发出轻微的响声。王晓寒把剥出的葵花仁堆在果盘一边展开的餐巾纸上,不知不觉,果仁堆起一小堆和另一对蓬松的果皮。
随之王晓寒灵巧的手指捏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叭声,一粒白生生的果仁落下。
她的心如悬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下面是令她眩晕的深渊,前方一片云雾缭绕,不知对岸有多远,她一会儿担心张雪梅拒绝周如生的提议,一会儿担心愿意接受。
胡若雯在一张白纸上写出“都剥了吧?”
王晓寒知道,是建议把写给周如生的承若书也亮出来。她的心抽动着,把餐巾纸上的果仁倒在白纸上,覆盖了字迹。心里说,不,她在想什么,等什么?也许正是这几个字呢。
终于张雪梅自言自语地:“究竟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他竟然如此自信?”蓦然回头,脸色苍白,眉眼冷峭:“行呀,他迈出了这一步,只能跟着走了。”
王晓寒的心一下从钢丝上滑落,坠下,于是强作镇静地:“我也是这样想的,怎么说,事情在朝着化解矛盾的方向发展。”她伸手,把面前的葵花皮抓着来,盖在剥好的果仁上,揉成一团,起身放进废纸篓里。
张雪梅双手插进黑色毛呢大衣兜里,拢在小腹,吩咐的语气:“若雯,通知赖翠娥,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
王晓寒从她的眼里扑捉到一丝视死如归的意念,心陡然一颤,难道雪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是为了我的安全才甘愿承担危险?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
张雪梅深吸一口气,说,“安夫人,我刚才认真地想了一下,财务部长暂时还是不要换的好。并不说我对亦婷不放心,而是觉得,她比起许颜芹来太单纯了。董事长曾说过,许颜芹城府很深,非一般人能与之相比。周如生如此对她,目前两人的关系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们留住她,无疑多了一位戴罪立功的帮手,周如生多了一位无所畏惧的劲敌,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公司章程里规定,财务部长由董事长人命,在新的董事长没产生之前,总经理无权撤换的,即便要换,也应该等完全稳定了,有你来决定。”
王晓寒点头。
这时,有人笃笃敲门。胡若雯问谁,门外郭连成回应,说,找安夫人和张总,有“天大的要事”。
张雪梅笑道:“来谢恩的,这么快呀。”
郭连成进来,门外还站在一人。张雪梅“咦”了一声,“孟莲,你也有事?”
孟莲嘴唇哆嗦,眼睛慌乱地看着郭连成,暗示他回答。两人进来,郭连成说:“孟莲,把东西取出来。”
孟莲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递给郭连成。
张雪梅问:“搞什么?”
郭连成情绪激昂:“张总,我终于揭开一个天大的阴谋!等您们听了就会知道,为什么厂里会流传那么多恶毒中伤董事长和你的谣言。”说着,手指颤抖地按下录音机播放按钮。
王晓寒听了开头,立刻意识到,这是郭连成的心术,听了一半,伸手关了录音机,平静的语气:“老郭,以你的阅历不应该把精力用在这方面。外面的谣言我听过,谁又能说的清你录的都是实情?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只能说明你低估了我的智商。我可以负责地说,这些谣言,我丈夫听说过,张总也听说过,他们都不屑一顾,你为何这么煞费苦心地录下来给我听?老郭,我希望你不要把聪明才智总放在一些道听途说的是非上,而是立足于公司的章程,考虑解决矛盾。”
张雪梅笑道:“老郭,唐再兴的话你也信呀?行了,这事到此为止,我和安夫人都不屑听这个人的声音。顺便告诉你,安夫人已决定,工会的工作仍然由你负责。至于你怎么做,用不着我多说。”
“可是,我觉得周如生这个人包藏祸心,董事长在的时候他都敢两面三刀,整天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何况安夫人来了呢?安夫人,你就是不恢复我的工作,我也要为董事长澄清谣言,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清源生化有这样的人继续当总经理,永无宁日!”
孟莲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张总,唐再兴不是东西,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为什么在董事长出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工会主席?两人若不是狼狈为奸,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安夫人说立足章程,可是,有小人挡道,章程有什么用?我在楼下听说,他连保险柜都敢砸?这按的是哪门子章程?郭厂长要我录了这个音,就是要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周如生到底是什么东西!过去,现在都做了些什么。我们一片好心,你们却不当回事,好像还不如周如生正派,大气。真让人伤心!”说着,伸手拿起录音机转身离开。
张雪梅见郭连成心里憋着话,笑道:“郭厂长,干脆我也当一会小人,录音可以让更多人听,对付小人总念经也不行,偶尔用一下打狗棍也不为过。唐再兴的问题交给你工会了,研究一个处理意见,我来批。完了,好让他们狗咬狗去。行了,就这样吧。”
“谢谢雪梅!我一定按照工会的章程来处理这件事。安夫人,我……”
“你按照张总说的办。”王晓寒说。
郭连成分别给王晓寒和张雪梅鞠躬,心怀感激地离开。
张雪梅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哎呀,还是觉得有一些遗憾呢,不晓得后面说了什么?若雯,有时间找孟莲翻录一下。”
胡若雯点头,王晓寒思忖着:“雪梅,我该去看一下许颜芹,你说呢?”
“嗯,是该去看了。我就不去了,想回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在这里安营扎寨。噢,对了,我觉得需要买一台车,你和若雯出行方面。”说着,把车钥匙递给胡若雯。
王晓寒说:“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呢,带几位校友开商务面包车。”
在去医院的路上,王晓寒反刍周如生和张雪梅过去的“异曲”,却在新任董事长的事情上发生“同工”的合拍。那么,两人在对待许颜芹的态度上,为何存在“异曲”?她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奥秘,不由问正在开车的胡若雯,“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何张总不想用亦婷?”
“她的解释貌似在理,只是在对待董事长的继任上太让人不可思议。安夫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张总接任后立刻把周如生拿下,然后把董事长的职位让出来?我相信,周如生料定张总会这么做,才让你写一个承诺。”
王晓寒心里说,我担心的是,他们的谋略更高一筹,张雪梅当了董事长,为了打消的我的疑虑,提出要解除周如生总经理的职务,因为碍于我的承诺,不得不勉强让步。那么,清源生化的格局出现了张雪梅任董事长,周如生任总经理,徐驰任接任副总,而我只是一个在他们掌控下无关紧要的董事。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要比支付几千万资金赶我离开更胜一筹。我呀,当时就不该轻易答应的。不过,万一他们不是同谋,让张雪梅这么轻易赶走了周如生,那才是我最大的失误。假如张雪梅心安理得地把董事长当下去,就证明她是周如生的同谋。随着事情的进展,人物关系的变化,财富的分割,过去被掩盖的阴谋逐渐会暴露,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王晓寒啊,别忘了,你的使命不是接管丈夫的产业,而是要查出凶手,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把丈夫的事业发展下去;怎么可以患得患失,乱了方寸呢?
这样想着,王晓寒心里顿然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