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2934 字 2021-07-08

来到罗青竹姑妈家,一位岁数比李春江略微年长的知识女士开门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用身子堵住门,用惊诧的眼光质问罗青竹,这个送你来的男人怎么脸上有伤?就不要进来了吧。

罗青竹也看出了,说,“姑妈,我们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手机也摔坏了。这是我对象,特意过来看你。”

姑妈脸上的责怪从细嫩的肌肤下渗出:“我说呢,老打不通。你——也是的,怎么白天不来,这么晚了还骑着摩托。”说着,很不情愿地从壁柜里取出一双大一些的拖鞋,再拿出塑料袋放在门内,后退几步,给李春江的感觉是以躲避换鞋时散发的味道。

罗青竹换了拖鞋,用身体挡住姑妈视线,轻轻拍了一下李春江的手背,眼里传递出,别介意呀,姑妈就这么个人,将就一个晚上吧,明天就走。

李春江并不在意,心里反而充满好奇,见过有洁癖的人,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他脱了皮鞋放置门外。罗青竹说:“小心丢了,拿进来吧。”

姑妈说:“不是给了四个袋子吗,两个用来装鞋子,一定要把口挽个死结。”

李春江手指在塑料袋一端捻了几下,果真不止两个。他先把塑料袋套在脚上,再伸进拖鞋里,接着换另一只脚。罗青竹帮他把皮鞋放进塑料袋,很憋屈地把口挽上死结。

换上鞋,刚走几步,姑妈说:“快去卫生间洗洗手,用药皂和镜子对面的那条白毛巾。”

李春江小心翼翼进了卫生间,开了壁灯,里面一尘不染,没有一丝异味,好像从未使用过,仅供展览。

罗青竹刚想要进去,姑妈说:“等一会。”声音里透着,卫生间怎么可以同时进男女。

李春江出来,环视室内,灯光下一派窗明几净,不算大的客厅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却显得很宽敞,仿佛干净和整洁连成一体,隐去了家具的存在。靠西墙放着一张老式的八仙桌,看不出油漆的痕迹,颜色好像渗入木纹,灯光一照,沉睡的颜色在木纹中苏醒,欲出还隐地显示着曾经的亮光。

姑妈上下打量李春江,看着一张椅子:“你坐吧。”

“谢谢!”李春江正襟危坐,想着,这个姑妈气质与行为反差太大,真让人捉摸不透。

桌子中间摆着一个果盘,里面摆放着干干净净芒果、荔枝、橘子、香蕉,影影绰绰地映在桌面上。李春江的手触摸一下桌面感慨地想,能把木桌擦得这么通透,绝非十年八载能做到的,真是一个奇迹。

罗青竹走来还没坐下,姑妈说:“青竹,到我房间,我有话问你。”说着,开着房门。

罗青竹眼里露出忍到极限的抉择,李春江示意她过去,她犹豫片刻,撇下先听她怎么说,不行的话我们马上离开的眼神。

罗青竹刚进卧室,门风吹一般地关上。大约一刻钟,罗青竹出来,眼里布满不该到这里来,脸上泛着满不在乎,直落地坐在李春江对面,拿起一个香蕉,一下扯去皮狠狠地咬了一口,示威地丢在桌面。

姑妈站在卧室门一侧,双手拢在胸前语速缓慢,察言观色地:“听说你是教师?”

“是。”

“有什么凭据?譬如,工作证、教师资质?”

“没带。”

“没有,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仅凭一首诗?”

李春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没想要谁相信。再说,我已经辞职了,工作证也失去意义带上干什么?”

姑妈嘴角露出冷笑:“一看你就是聪明的人,也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想必不只会作一首诗吧?你见了青竹能赋诗,那么就请给她姑妈也作一首吧?”

罗青竹站起:“姑妈!忘了告诉你,他还会作画,爱信不信!若嫌打扰,我们走好了。”

“闭嘴!你是我侄女,哪里打扰一说。听我哥说你离婚了,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当初要听姑妈的,怎么能找了那么一个货色,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离婚未必不幸。女人可以错一次,绝不可以错第二次,没有男人照样活,千万不可离开了牛粪,一脚踏在狗粪上!”

李春江面红耳赤,恼羞地说,“谁说要和你侄女结婚?”

“没有!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同骑一辆摩托翻山越岭,这是君子所为?”

“哥——我们走!”罗青竹要去换鞋,李春江不得不起身。

“你若不是一个伪君子,怎么连这个简单的要求也拒绝?”姑妈厉声地。

“好吧,你拿笔来,毛笔!有吗?”

姑妈看了李春江一眼,送来无声的“轻狂!”

罗青竹憋屈的泪水在眼眶地闪动,李春江说,“稍等一下,写了就走。”

姑妈出来,手拿宣纸,毛笔,对罗青竹说:“把桌上的东西拿到茶几上。”说完返身回去。李春江见罗青竹不动,伸手端起果盘放在茶几上。

墨汁端了出来,李春江看了砚台,竟然是一块天然白玉,心里顿时紧张,坏了,遇到书法高手了。既然狭路相逢,只能往前冲了。

李春江娴熟地铺开宣纸,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利用润笔的短暂时间,诗性盎然,挥毫书写:拜见青竹姑妈有感

“花魂直上凌云霄,白雪空灵落尘埃。浸透泥土冰心在,不入牵牛绕树开。”

罗青竹念着,用一知半解的眼神看着姑妈,嘴唇噏动,不敢出声。

姑妈看了罗青竹一眼,问:“你把我的情况都对他说了?”

“说——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姑妈漠然地:“还没完。”

李春江放下笔,说,“不值得落款。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这么冒昧,打扰了。青竹,你留下,我到外面住。”

李春江想的是,撇开罗青竹,用自己的真身份证找一家旅社躲避几天。

姑妈说:“不要怪我,身为长辈这么做也是无奈。首先,你眼力过人,一眼看透我的人生。不说你的诗如何,仅凭这手好字非一般教师能相提并论。青竹,房间准备好了,让他歇息,你到我卧室睡。”说完,进了卧室。

罗青竹脸上露出欣慰:“哥,不要怪姑妈,好吗?”

“青竹,你姑妈没错,我倒觉得她是一位很有修养的人,所以,我住这里不合适,想到外面住,明天一早过来。”

“不!你到哪,我就到哪。姑妈,我们出去住。”

“他若不理解我的苦心,走就走吧。”姑妈没出来,隔着门说。

“哥,姑妈都这么说了,我们怎么好离开。”

李春江犹豫片刻,说,“行吧。”

“姑妈——有时间再告诉你。”罗青竹看了一眼姑妈的房门,牵着李春江的手,进了另一间敞开的卧室。

卧室里的家具普普通通,没有新款家具那种急吼吼的炫耀,却透彻承载几代人悲欢离合,让人看不出年月留下的印记。被褥也不是新的,蓬蓬松松占满整个床面,释放着,你来,我有温暖,你不来,我还在这里守着清净。

李春江看着,由衷地说:“都不忍心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