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3020 字 2021-07-08

结束通话,李春江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趟,想着,大老古,我比你舒服多了。

忽然,觉得不可大意,眼下想知道的东西还在她肚子里,稍有闪失,将会功亏一篑,看来,这张“感情牌”还得十分谨慎地打下去。于是,李春江出了店门,一直站在寒风里等着罗青竹归来。一会儿,罗青竹拎着两大袋子食物过来,心疼地:“大哥,天这么冷,怎么在外站着。”

“等——你。”

李春江接过食物,为罗青竹开门,灯光下,罗青竹脸冻得发红,李春江用怜惜的口吻说,“就怕你出门冷,才想去市里的。看,冻得——”

罗青竹搓着手,跺着脚,温情地:“可心里暖和呀!哥——以后不叫大哥了,怪难听的,想把大字去了。”

两人一起动手,把食品袋里的东西往餐桌拿。食品盒冒着热气,李春江用惊喜眼光看着罗青竹。

她看出他的眼神,得意地:“哥,没想到吧?鸡!鱼!还有两样卤菜。”

菜盒盖一开,一股香热的蒸汽喷了出来,李春江说,“这里怎么会有烧菜?不是从小吃铺买的吧?”

“我呀,出门时刚好遇到一辆出租车,忍不住去了市里。”

李春江瞥过爱怜的一眼。

“哥,还有一瓶酒呢。”她像一个情窦初开的下女孩子,顽皮地把手伸进另一个袋子里。

李春江看了酒瓶上的商标,知道是江西名酒,欣喜地说,“我都多年不喝酒了,小妹,你会喝酒?”

“会不会,总不能让哥一个喝吧——来,来吧,再耽搁菜就凉了。”说着,她摆上两个崭新的酒杯,示意李春江斟酒。

斟了小半杯,罗青竹说:“哥,斟满。”

李春江心里一颤,小心,别让她把我灌醉了,想着,嗨,没事,当警察的就是酒量大,不就一瓶酒吗,我一个喝下也不会醉的。

罗青竹脸上忽然露出虔诚的神色,双手端起酒杯,慢慢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前,说,“哥,拉开门。”

李春江依稀明白她要做什么,拉开门,一股寒风吹进来,罗青竹慢慢蹲下,伤感地说:“姐姐,我知道你在,一直在哥左右,妹妹敬你一杯!”酒洒在门槛外的地上,她接着说,“哥再斟一杯。”

李春江有些感动,手颤微微地斟满酒杯。罗青竹高举过头,说,“姐姐,我感谢你!感谢你的遗愿,感谢你给哥托梦!妹妹敬你!”酒洒下,罗青竹不出声,把杯子往身后伸过,动作传递出再斟一杯。

李春江把斟满的酒杯递在她手上,罗青竹情真意切:“姐姐,哥在这里请您放心!妹妹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累着、饿着、苦着,所有的一切由妹妹一肩担起。”

酒再次洒落,凛冽的寒风把酒香灌满室内,李春江情不自禁上前把她拉起来,罗青竹把杯子递在他手上,缓慢地关门。

两人对坐在桌前,默然无语。

稍微平静一会,罗青竹默默斟酒,这一次,她给李春江斟满杯,给自己斟了浅浅一点,站起:“来,为了我们的饺子店,为了今后的生活,妹敬你!”

李春江端起,深情地看着她,一饮而尽。

“哥是位爽快的汉子,不像有的男人,饮酒时使奸耍赖,满脸敬畏,一肚子算计。”

李春江听出,她说的“有的男人”十之是周如生,想着如何把话链上,罗青竹抢了先,说,“哥,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想来她走没有多久吧?想听你和姐姐的过去。”

李春江顺着她的猜想,说,“是——”

但职业中提炼出的“谎言属性”不允许他说过多的假话。过去,在案件的侦破中,他经常与犯罪嫌疑人闲聊,有些话根本不触及案情,最多也只是与案件稍有关联的琐事。有些看似与整个案情无关,老道的疑犯往往会用编造的谎言来掩盖,甚至借此转移办案人的视线。但是,假话说多了,注定会造成思维紊乱,过几天再说,将会漏洞百出,不能自圆其说。这就是李春江总结出来的“谎言属性”。

李春江略微沉思,不打算说假话,但必要的修正还是需要的,于是把械斗的地点改成学校,说,“早了!我妻子去世二十年了,在我二十五岁的那年,校园里发生一场械斗,我们一些男老师上去制止,混战中,猛然听见妻子一声惊叫,当我回过头来……”说到这,妻子冒着热血的头历历在目,李春江双手捂住脸,想把泪水遮挡住。这时,好像听见妻子声音,春江啊!你在办案!

李春江这才从悲伤中抽离,用力抹去泪水,带着堵塞的鼻音,说,“一根铁棍,落在妻子的头上——是她把生命给了我,才让我活到今日。”

罗青竹满脸泪水,静静地看着李春江,嘴唇噏动,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二十年——你怎么过来的?”

“我没觉得那么漫长,仿佛一切还在昨天。”

“哥,我懂——有的人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以哥这样的条件,没有人想过要帮你吗?我的意思,哥明白的。”

李春江思忖,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我之间没有一点“意思”的空间,为了不给你带来伤害,必须把话往绝处说,“妹呀,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我和妻子两人的,有什么权利接受别人。”

罗青竹低下头:“我能理解,假如是我同样会做到的。哥——没认识你之前,我不相信人世间有真情,无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他们的爱情都是文人瞎编的。因为世上没有,文人才萌生一些感动人的愿望,欺骗一代又一代后人。是你让我颠覆了对爱情的认知。”

听着,李春江深感内疚,不久他要离开,这些半真半假的谎言将会给她留下怎样的伤害,只怕连上帝也不知道。想起了上帝,李春江随即说,“妹,你的话让我想起圣经里一句话,不要试探上帝。去试探上帝,上帝在试探下可能根本不存在,但是你坚信上帝,上帝就存在你心中。爱情也是如此。说实话,我也曾试探过与妻子的爱情,假如没有发生那个不幸,我对妻子的爱会这么刻骨铭心吗?我真的不敢肯定。后来,我想通了,爱情和世间许多珍贵的东西一样,在人生某一个阶段,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骤然消失,珍贵化作永恒。妹,能说一下你的生活吗?”

“哥不问,我也要说的——”

这个晚上,罗青竹把自己的生活几乎毫不保留地说出来。让李春江了解到,周如生为了霸占清源生化的资产,把安南山赶走,让张雪梅离婚,他当董事长,娶张雪梅当老婆等关键性的情节。

在罗青竹说到周如生为了与她离婚,借口担心材料被装修工人盗走,逼她过来看守时,沉思良久才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诬陷我与装修工有越轨行为。”

从她说话时溜出的表情,李春江察觉出其中的疑点,问,“他这样说,装修工能忍辱?”

罗青竹难过地说:“哥,难道你也相信我与——噢,你见过的那几个装修工,我怎么会与他们谁有越轨行为?开始,他们四个人睡着楼道里,后来,卧室装好门,我才同意他们搬进另一间卧室。不要说我,就是一个再下贱的女人也不可能与四个男人厮混。”

“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他这个理由太荒唐了,你为何接受?”

罗青竹哭着拍着桌子:“谁接受了!谁接受了!他都这么诬陷我,能不离婚吗?”

“噢——是这样。那,他那么多想法,之前你都毫无察觉?”

“他——怎么可能让我察觉出来。这些事都是离婚后,房子没装修好,经他这么诬陷,我也不好与装修工们住一块,这才租了房子,没想到,偶然一天,一个与我下放在同一个农场的人来了,道出了周如生的狼子野心。”

他们聊到深夜,罗青竹才想起,该走了。

李春江送她,路上能感觉到罗青竹若即若离的手,到了小区门前,她止步,慢慢转动身子,让月光照在脸上,静静地凝视李春江。

“妹,回去吧,夜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