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林站起来,仰望山峰,担心地:“这孩子,怎么可以为了我们把事业丢下。孩子,你放心,回头我劝她。”
死亡,哀伤,犹如一根无形的血脉从王晓寒心里穿过,温润的亲情在血管中荡漾。
两辆车,十几个人一起来到干休所,许银花迎上前,主人般地跟前跑后,祝姣曼拦住她,说,“妈,只管把饭做好,其余的事不用你问。”
耿兰新第一次来干休所,眼里流露出触景怀古的眼神,祝姣曼把空压机厂的人安排在一个包间,张雪梅父母单独安排一处套间,胡若雯,彭萍萍等人在王晓寒房间休息。
王晓寒见胡若雯情绪消沉,走近低语:“你和祝姣曼一起去找吴所长,我们要选一处好一点的宅院给爸妈住。选好房子,马上买些家具等生活用品,最好晚上我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胡若雯点头,当她走近祝姣曼,许颜芹忽然想起似的,“哎,若雯,你还是陪两位前辈,有事让我和祝姣曼去办就可以了。”
胡若雯说:“不用,你留在安夫人身边,万一有事呢。”说着,见隔壁房门开了,毫不顾忌地喊:“爸,何事?”
张冬林说:“想去看一下墓地。”
胡若雯不知道墓地的事,回头看着王晓寒,耿兰新说,“王女士,我也想去看看。”
王晓寒对胡若雯说:“办你的事去,回头再告诉你。”
一行人来到墓地。
正午的阳光直落地洒下,把一眼看不透的松林照得郁郁葱葱。树林中间,排列三行水泥浇筑的坟墓,每一行十二座。王晓寒挽着张冬林的胳膊,轻声说,“正好是一个排的建制。”
每座坟墓上干干净净,树影与阳光清晰印在上面,与周围的松树林连成一体,让人感觉出,墓中的亡灵与挺立的墓碑,虎虎生威地向人行注目礼。墓群中没有一根衰草,只是周围林间熬过冬日的花卉,枯黄的叶子间露出的青茎释放着生机。微风吹送,满树林荡漾着朝拜的敬畏。
墓碑上刻着亡灵的名字和担当的职务,王晓寒逐一看着,强烈的朴素禁锢了墓碑上的文字,让她不敢在心里念出逝者的名字,目光随着树林间飒飒吹过的风去了远方。
所有的人庄严肃立,仿佛时间凝固。
过了很久,张冬林说,“他们神圣无比,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那边,行吗?”他指着左边的树林。
“嗯,我听叔的。”王晓寒说。
张冬林噏动嘴唇,欲言又止。王晓寒看出,老人想的是但愿百年之后也能来这里陪伴女儿。她见张冬林把想说的话咽下,说,“叔,您想说的我知道,放心吧,我也是你的女儿,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这时,彭萍萍接了一个电话,听着回道,“我马上向安夫人报告。”她走近王晓寒,用目光示意有重要的话说。
一直悬在心头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王晓寒跟着彭萍萍走了几步,低声地说,“公安局的?”
“是,通知你和雪梅父母、吴敬仁到公安局,听取对雪梅的调查结论。”
王晓寒紧张地透不过气,伸手扶住一棵树干背对所有的人,毫无节制地流泪。
耿兰新过来,问了彭萍萍,走近王晓寒:“总是要面对的,你先走,我对叔叔阿姨说。”
“没事。”王晓寒转过身,还没开口,张冬林哆嗦着问,“可以见了?”
王晓寒点头,一行人黯然流泪,在树林中各自散开往回走。
公安局项中天副局长出面接待王晓寒等人,项中天看上去心神疲惫到极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王晓寒听着,在脑子里过虑,整理,内容如下:
一、二零零二年三月二十一日,下午三点十九分,张雪梅搭乘出租车前往冥岗山,上车时,面带微笑,态度和蔼,语气平和。乘车途中,她没有接听、使用手机;与出租车司机有过简短交谈。
二、张雪梅上山路径全程,没有发现其他足迹,据此,认定系独自一人上山。
三、张雪梅遇难现场发现毛料上衣一件,经检测,衣物上没有发现异常痕迹;掩埋衣服的土坑系遇难者本人用树枝所为,排除从脱衣到掩埋发生暴力的可能。
四、通过尸检,认定死者系高空坠落死亡。
五、根据死者生前留下的证据,不排除他杀可能,公安局将继续对张雪梅遗留的证据进行调查。
六、经请示市委领导,我们将遗体交付死者家属。
张冬林听完,悲极而怒,捶胸顿足哭喊:“高空坠落?什么意思,说清楚!”
尽管项中天耐心解释,张雪梅父母精神受到严重刺激,非要公安局给一个准确的结论,是自己失足坠落还是被人推下,场面一时失控。王晓寒不知所措,用眼光与耿兰新商量对策。
耿兰新眼里噙着纠结,先是顺着张冬林对项中天说了几句难听话,然后话锋一转:“叔叔,阿姨,这事不可能这样的,我下午去找市里的领导,请他们出面说话。走,我们起看雪梅。”
“不看!这样让我无颜面孩子啊!”
僵持继续。
王晓寒看着二位老人孤声哀嚎,呐喊,心一阵阵战栗,冥冥之中,仿佛看着张雪梅伫立高高的山顶,饮风落泪,心一下碎了。一个声音在心里呼喊,无论如何,不能让张雪梅的父母感到孤冷!她给彭萍萍使了一个有话说的眼神,到了门外,忿忿不平地说,“把这里的情况通知老郭,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彭萍萍会意点头,离开。
二十分钟后,公安局办公楼被上千名愤怒的柠檬酸厂职工围住,几十条白布红字的标语横在人群上空。
“抗议,抗议!抗议公安局包庇杀人的凶手!”
“光天之下,优秀企业家血溅山岗;铁证如山,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项中天的忍耐超过极限,指着王晓寒:“原以为你是一个有修养,尊重法律的人,没想到竟然也能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向法律示威!恕不奉陪。”
王晓寒心里说,对不起呀,为了可怜的二老,我别无选择。
下班的时间到了,公安局的人陆续离开,好在郭连成掌控着混乱的局面,没有人进办公大楼,也没有发生过激行为,一千多人只是肃然站立,以静止的姿势表达内心悲愤的诉求。
一位警察走进会议室,把手机还给王晓寒,她知道不会有家人的电话,还是打开查阅,一组当地的号码连续打了十多遍,心生疑惑,随手拨了过去,对方说是瑞金公用电话。她因听不懂当地方言,把手机给了彭萍萍。
彭萍萍问打电话是什么人,听了一会,脸色变得煞白,挂了电话对王晓寒说,“是他!”
王晓寒不再说话,心里的伤痛被愤然驱赶,她想劝张雪梅爸妈马上离开,好冷静想一下该如何面对这个卷土重来的仇人。
她走进张冬林,商量的语气:“叔,您在这儿等着,我想去看一眼雪梅。”
一句话,让张冬林如梦初醒,身子瞬间被击倒,摇摇晃晃地说:“看,看……”
彭萍萍等人过来扶住,王晓寒担心张雪梅妈妈,喊柳亦婷过去搀扶,对彭萍萍说,“通知老郭,撤!”
王晓寒等人来的市人民医院,说要看张雪梅,医院让她出示公安局证明。她后悔,上午该把接回张雪梅的手续办好的,此刻正值中午,公安局的人都下班了,唯一的就是等待。
她的心里焦虑万分,瑞金离赣都最多一个小时的路程,必须在周如生赶回来把他五十万股金转让出去。做这件的事,不可能离开许颜芹的支持,若是按照祝姣曼的心愿,许颜芹肯定会耿耿于怀,借故重重理由拖着不办。如此一来,等于给周如生留下回旋余地。雪梅不在了,万一许颜芹与郭连成联手,局面会立刻发生逆转。我的成败不重要,重要的是张雪梅用生命换来的局面将会被我葬送。
决不可以优柔寡断!
王晓寒拨通祝姣曼的手机,“曼姐,立刻到医院,不要惊动任何人,我在太平间门前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