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3053 字 2021-07-08

开了门,周如生语气生硬:“我这里这么乱,不是成心要看我笑话吗?”

许颜芹关了门,目光在室内扫了一下,抿着嘴,漫步走到客厅餐桌前,声音颤抖地:“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来了广州汤包,还有我天没亮就给你熬的莲子羹。”说着,不动声色地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一团白浴巾,一层一层地展开,最后露出两个食品盒。

周如生看着,不觉一阵海鲜的香气扑面而来,见许颜芹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一张缱绻的脸。

许颜芹嗔怪地:“看什么?你才是看我笑话。”话没说完,委屈的眼光一闪,落下一串泪珠,接着,转身进了厨房,传出一阵洗碗声。

周如生的心一下软了,说:“不用洗了,就这么吃。”

“那像什么?”

许颜芹出来,端着碗和盘子,把粥倒进碗里,几样小菜用筷子小心翼翼拨在盘子里,用对待自家人的口吻:“还楞什么?赶紧吃。”

“你呢?”

“别管我,看你这屋子乱得,知道的,说你没人照顾,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抄家了呢。”说着,返回厨房。

周如生听着久违洗刷声,心头一酸,泪水涨满眼圈。他揉了一下眼睛,开始进餐,吃得很慢,不是包子不合口味,而是舍不得有女人的感觉。

许颜芹出了厨房,走着说:“才不管你有什么呢。”说着,径直进了卧室。

周如生放下包子,跟过去:“颜芹,卧室烟味,熏着你。”

许颜芹不理,整理枕头,捋平床单,折叠被子,见床里靠墙有几件内衣,双膝跪在床沿,翘起圆润的臀部,床头一把,床尾一把拽过几件内衣,放在鼻下嗅了一下,说,“哦呀,臭死了。”

周如生见她把脏衣服抱在怀里,上前想夺下,许颜芹身子一扭,用背部挡住他的双手,说:“不洗留着干嘛?”

“怎么可以让你洗?”

“怎么?嫌我洗不干净?你说,谁能洗干净,我打电话请了来,向她学习。让开了。”

许颜芹用臀部抵开周如生,到了客厅,脱去外衣,挽起毛线袖口,进了卫间,端出一盆温水,把要洗的内衣按进水盆里,随手拉过小竹椅,坐下后,一边在衣服上用着肥皂,一边赌气地:“说吧,怎么发落?”

周如生微笑着:“嗬,你还有理了。我该问你的,昨夜怎么商量的?他要屈杀我,你呢?让你来柔杀?”

“不错,昨晚我是见过他。”

“怎么商量的?”

“没有必要告诉你,只能对你说,最后,我扇了他一个耳光!就这。”

“噢,扇了一个耳光?蛮仗己的。”

“仗——己?”许颜芹歪头,眼角瞥过只有亲人之间才有的责怨,说,“知道你心里有鬼,何不直说呢?”

“我心里有鬼?笑话!为了董事长的事业,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呢,刚说好的话,一个电话就变了,到底谁心里有鬼?”

许颜芹有些气恼,用力地搓着衣服。

周如生点了一支烟,眼睛死死地盯着许颜芹,想着,绝不能轻信这个女人,说不定这都是郭连成教她这么做的,我不能被她的虚情假意蒙住了眼睛,忍了一会,不经意地:“怎么不说了?”

“面对你这样的昏君,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等着发落了。”

许颜芹抬起手,拢了一下头发,难过地说:“你不说,我说!你想问,我与郭连成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顾一切让我当部长,是吗?”她抬起头,直视过来。

周如生把脸转了过去,许颜芹猛地站起,到了周如生面前,蹲下来,仰脸看着周如生,气咻咻地:“你为何不直说,我把身子给了他,才换来一个部长!”

周如生看了她一眼,脸上渐渐沉了下来,突然吼叫一声:“够了!”

一声断喝,把许颜芹吓坐在地上,她稍微楞了一下,骤然跃起,扑过来双拳捶打着周如生的胸膛,哭喊着“就算让我死,也得让我把话说完啊!”

周如生躲开,来回踱步,铁青着脸:“戏就是戏!我就是我!你们终究是你们!走吧,走!”

“我走!有句话非说出来不可。”

“你要说的无非是,没有和郭连成上床,众人的传言都是诽谤,造谣。行了,我信了。”周如生冷笑。

许颜芹恼怒地进了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伴随水流声,说:“好吧,是我看错你了,本就不该来的,可惜董事长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你这个样子,我说了也白说!不说也罢。”

周如生见她胸腔水淋淋地走过来穿外衣,不由上前,一把扯过她手中的外套,冷笑道:“我还真想听听,你对董事长怎么说的。”

许颜芹仰脸,泪水滚滚落下:“董事长曾经问我,职工对你当财务部长议论纷纷,在启用你之前,我必须知道其中的缘由。我说,郭厂长是我妈的徒弟,他用我觉得我可靠,不会妨碍他动财务上的心思。董事长说,他动过吗?我说,动过,可我不能说。周总,虽然我属于你管的人,没有董事长认可,你的态度也只是一个建议?他用我了,你不会也怀疑看上我了吧?”

周如生心豁然开朗,长长地“噢”了一声,伸出手来。

“什么?”许颜芹茫然。

“傻瓜,董事长信的话,我岂有不信的道理。银卡。”

许颜芹拿起衣服,极快地穿上。

“怎么,还要我向你道歉不成?”周如生说。

“哪敢。只是觉得,你和郭连成鹿死谁手,只有天晓得。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参与的。至于这个部长,我怎么想都没得用,一切交给老天,交给在天之灵的董事长安排吧。”

“颜芹,你听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不能,也不敢掉以轻心,把董事长上亿资产白白从我手上流失。假如你心里对董事长还有知遇之恩,就不该隔岸观火。我需要你的帮助,董事长在天之灵也需要你的。”

许颜芹背过身子,苦涩地说:“恕我直言,你的想法不一定能实现。”

“怎么讲?”

“你太相信自己了,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去,董事长只身一人,力挽狂澜,那是柠檬酸厂死到临头,全厂工人只有一个求生的心愿,政府才死马当活马医。现在却不一样,工厂已起死回生,只要延续过去的管理,仍然会蒸蒸日上。因此,政府不能不考虑职工的要求,到时候,谁死谁活全凭天命。”

“既然你这么想,还来这里做什么?”

“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见过许多大风大浪,没有什么本事,还能没有一点想法吗。我来想与你交心的,可你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所以,不说也罢。”

“颜芹,不念其它,就看在我给了你三月考会计证的情面上,把心里话说出吧。”

“是。你也是我的恩人。”

周如生立刻殷勤起来,让座,倒水。

许颜芹思索着说:“我懂你的心,一心只想着保住董事长的遗产,可你想过吗?安夫人一个医生,怎么可能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她那么年轻,长得又那么漂亮,也不可能空守一辈子。日后嫁人,不知道会来一个什么人,骑在我们头上指手画脚。那时,董事长的遗产归谁,你能说得清?再则,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如何抵挡全厂职工的。”

周如生试探的语气:“你的意思,我抢在郭连成前头,带头向政府请愿,收回董事长的遗产?”见许颜芹不语,怀疑这番话可能出自郭连成的脑子,刚要发火,许颜芹说,“我当然不赞成他的意见,满心想支持你,保住现在。可现实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能否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一方面对得起董事长,一方面顺应人心。想来想去,想了一夜,终于想出来了,就是把董事长的资产一分不少地还给安夫人,一次还不了,不是也可以像董事长当年那样打白条吗。工厂所有资产平均分给大家。安夫人若不同意,那我们也做到仁至义尽了;职工若不同意,我们也有话说。按照目前的经营状况,再过两年,我们就可以还清安夫人的欠款。到那时,每个职工平均可持有三十万股金,这么好的事,怎么会有人反对呢。”

周如生瞠目结舌,激动地抱着许颜芹:“天啊!莫不是董事长显灵了,托梦与你,不然,你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么绝妙的点子。拿来,卡给我!第一个行动就是要把你绑进董事会。”

许颜芹推开他,迟疑地从衣兜掏出一张银卡:“不要用你昨天说的方法,那么多玉米,动静太大,何不从那一头弄?”

周如生知道,她说的“那一头”,指的是广州销售商,便笑道:“我俩人都一头了,那一头弄谁?”

“谁与你一头,被子臭死人了。”

接着,两人商量方案在实施过程可能遇到的困难,然后才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