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锁上还带着宁无瑕的体温和馨香,祁玉轻轻握住,又展开手掌仔细地看:“这是什么?”
“这是赤豹丸。”
祁玉一听这话,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侍女们,腾地就坐了起来:“怎么不早说?这药不是可以解天下所有奇毒吗?你怎么不服用!”
宁无瑕也跟着坐起来:“吃了……这药世上就剩下四粒,之前祁山在芝澜江上中毒,给他吃了一粒,我为了疗毒也吃了一粒,没有用,这还剩两粒,你交给祁山让他留着防身。”
祁玉凝眸看着宁无瑕的眼睛:“只服一粒药效怕是不够,你再服一粒!”
宁无瑕连连摆手:“祁山现在身陷险境,他比我更需要这个,赤豹丸不是寻常药物,吃一粒无效,吃两粒也是暴殄天物。我的眼睛……可以慢慢治……”
“无瑕……”祁山看着她茫然的双眼,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懑,很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他其实有点想不通,宁无瑕和祁山只在一起相处了短短几天,为什么就能有这样深厚的感情。然而似乎也能明白,因为自己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更短,竟然也会如此地流连难舍,竟然会在某些时刻羡慕甚至嫉妒老三。
命运的不公,又何止体现在一个元嘉公主身上?祁玉不愿意承认,只是之前已经坚守了二十多年的信念,突然变得不那么坚定,所有的放弃、牺牲和成全中,似乎也能品尝出一些自己从来不愿承认的不甘愿。而且他最初对宁无瑕的恶意,究竟是因为对她本人的不满,还是因为把对母妃的不满和抱怨转嫁给了她?
祁玉,原来你也不是一个圣人啊。他想着,自嘲地笑了,把白玉锁小心地收在怀里,握紧宁无瑕的手:“放心,我一定亲手交给三弟。”
宁无瑕头发披散着,身上的睡衣也有些凌乱,她犹豫着,轻声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这里……一个人也不认得……我不想待在这里……”
祁玉想也没想,握住被角轻轻抖开把她包裹住,横抱在怀里就跳下床去大步朝外走,根本不管是不是激起了侍女们的尖叫声。出了屋门他腾身跃起,不愿顺着弯折的道路多走一步路,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之间跳转飞奔,很快就将侍女仆役和侍卫们的喊叫声和整座悦登园都甩在了身后。
悦登园后一条并不宽阔的乡间道路旁种着两棵高大的桑树,户部尚书顾摅虹静静地立在树下,望着怀抱一人由远而近的祁玉。祁玉在师傅面前停下脚步,深深地喘息着,千言万语欲言又止。顾摅虹长叹一声:“傻孩子。”说完便擦着祁玉的肩膀向悦登园方向掠出,迎向十几条正朝这个方向追赶的身影。
悦登园所在的地点名叫九里埭,因为附近不远的地方有一面草峡湖,湖心有个不大的小岛,湖边建有九里长的一条长坝,长坝尾端直伸入湖中与小岛相连。
祁玉一路奔行至此,经过九里长坝来到湖心岛时方才停住,在迎向广阔湖面的地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抱着宁无瑕坐了下来。宁无瑕一路闷在被子里,好不容易把头伸出来,忙不迭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祁玉将双臂收紧,反正她看不见,便将嘴唇轻轻贴在她拂乱的发丝间:“再等几天,不会太久了,我来……我让祁山来接你回京城。”
宁无瑕微笑点头,静静地倚在祁玉肩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耳边的一段涛声。祁玉也闭起眼睛,她目不能视,他便陪着她一同只用耳朵来聆听整个世界。风吹动她的发丝,也吹动他的心。
逝水年无限,眼前这面湖水亲眼目睹过多少岁月变迁、多少爱恨流离。从湖面上传来的涛声风声里,又蕴藏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秘密。祁玉很久没有感觉过这样的平静了,只是因为她在怀里,他就可以不再向身后的尘世再看一眼。在她慢慢闭起眼睛,慢慢地安心入眠后,他睁开眼睛,低下头,极小心地把嘴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两个人的呼吸揉成一团,即使这么微小的交融也让祁玉的眼眶微湿,他咬着牙,一声又一声地低唤,无瑕,无瑕。
天光渐亮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摅虹缓步走来,停在离祁玉与宁无瑕不远的地方,轻声说道:“老臣送公主回悦登园,王爷也该回京城了。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不要误了好时辰。”
祁玉静坐着不动,良久后沉声轻叹:“师傅,我该怎么办。”
顾摅虹无言可对,师徒二人一坐一立,全都沉浸在比草峡湖还要深广的愁思里。只有祁玉怀里的宁无瑕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