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将手指搭在宁无瑕的腕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脉象,点头说道:“孩子很安稳,脉象有力,会是个结实的小皇子。”
宁无瑕偏开头避让赵太后的视线:“是吗……”
赵太后有太多的话想对宁无瑕说,只是眼下她腹中突然多出一个孩子,这就让人十分左右为难,以太后的深谋远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似喜似忧的意外。当着宁无瑕的面,也只能说一些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虞侧妃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够温馨,赶紧凑趣似地过来找话说,把肚子里那点儿并不丰富的育儿知识拿出来使劲说,自告奋勇将来要帮着宁无瑕带小皇子或是小公主。
宁无瑕却没有犹豫太久,很直接地握住了赵太后的手,轻声说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您别象祁玉一样什么事都瞒着我,好吗?”
赵太后轻笑:“皇帝又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吗?上一回和鄣嫔打架的事儿过去才几天,又闹什么幺蛾子?能不能让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消停几天?”
虞侧妃掩着唇笑:“依我看,不糅还是适合文斗,下回再有什么事,能动嘴就千万别动手了吧。”
宁无瑕没有跟着她们二人笑,她垂着头,也垂着眸,长长的乌发披在一侧肩膀上,显得皮肤尤其地白,下巴尤其地尖:“这个孩子……如果不能留在皇宫里,不能留在京城,我就带着他去摄山,一辈子住在离宫里半步也不离开,绝不让他知道自已的身世,即使是在囚牢里,也请让他活着,让我陪他一起活着,行不行……”
如果有一根针掉在地下,所有人应该都能听见,寝殿内外一片沉寂,赵太后嘴唇动了动,心中酸楚,轻抚着宁无瑕的脸颊:“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皇帝好容易才盼来一个子嗣,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了身子的人最不能胡思乱想,你安心将养,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去青蕤宫对我说,若是白天觉得无聊,就让小虞过来陪你。”
宁无瑕苦笑:“娘娘忘了祁永临终时候说的话了么?他让您象待亲生女儿一样待我,您不记得了么?我无人可求,只能求您,求您让祁玉……让皇上,容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吧。”
虞侧妃脸上的笑容被轻愁取代,她看着宁无瑕,又飞快地看了赵太后两眼,似乎有很多心事按捺不住:“太后……”
赵太后爱怜地轻声叹息:“你错怪皇帝了。”
“是吗?”宁无瑕笑笑,“原来是我错怪他了……”
在送太后离开后不久,虞侧妃又匆匆地回到了元狩宫,与她同来的还有红蝎子。宁无瑕乍见故人,又是激动又是喜悦,跳下床就向红蝎子奔去。红蝎子跨过门槛后停住脚步,皱着眉看向披散头发的宁无瑕,脸上神情也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微怒:“你心里的人不是祁玉,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一句话说得虞侧妃脸色都变了,连连朝两边使眼色,小太监鹿乙更是吓白了脸,带着寝殿内的宫女们迅速退下,门廊前的太监们也都避让开来。虞侧妃暗悔,在宁无瑕身子还没有大好的时候不该把姐姐这个惹事精带过来,她拉住姐姐的胳臂,压低声音厉色道:“你胡说什么呢!”
红蝎子轻轻一振胳臂就把妹妹甩开,声调语气音量一点没变,神情甚至更加严肃:“宁无瑕,你知不知道祁山这些年为你吃的苦遭的罪?以为你死了,他也没有动摇过分毫,你怎么敢这样辜负他!”
同样话宁无瑕在心里对自已说了无数回,只是红蝎子迎头象一盆冷水猛浇过来般的质问让她更加哑口无言。宁无瑕缓缓摇头,长发如瀑般拂动。祁山吃的苦遭的罪她从来就没办法知道,三年里她一直被困在元狩宫中,如果不是父皇驾崩,这样被囚的日子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
宁无瑕摇头的动作更加激怒了鲁直且认死理的红蝎子,她走到宁无瑕面前,脸颊上那只红色的毒蝎和记忆中一样栩栩如生:“你以前那么刚烈,都是装的么?不愧是卫国长公主,投其所好那一套你玩得很拿手啊,三千宠爱在一身,好手段,好心机!”
宁无瑕被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虞侧妃急得低声叫:“姐姐慎言!很多事你不知道,不糅也是没办法!”
红蝎子冷笑:“什么没办法?为什么没办法?没办法逃,难道还没办法死吗!不过就是贪生怕死,卖身求荣!”
这话一说,虞侧妃先低下了头,走到宁无瑕身边扶住她,带着无奈的笑容迎向姐姐的怒目:“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姐姐,有的时候人真的就是贪生怕死,总盼着还有希望,舍不得放弃,不甘心放弃,再怎么难也想活下去。”
想起过往种种不堪回首的往事,红蝎子深悔说错了话,她长叹一声,对宁无瑕说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也不管谁对谁错。祁山现在就在北郊皇陵,我只有一句以前问过你的话,你若还思念他,我拼了性命也要把你带回他身边。”
屋子里的红蝎子怒目静等着宁无瑕的回答,外头院子里除了祁玉和苗金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苗大总管把腰哈得比任何时候都低,在他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把屋子里的对话听去了多少的祁玉也微皱着眉,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情不自禁放轻呼吸,等待着宁无瑕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