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领铠甲似乎有些眼熟,宁无瑕走过去,从盔甲上的红缨看到腰甲上垂挂着的束甲丝绦上的流苏,认出来这就是她与祁山在天池边初相遇的那一天,他穿在身上的铠甲。那天她还在这领铠甲上打破了手,手中至今留着两道淡淡的疤痕。
要是那天就知道会喜欢上他……宁无瑕想着自己在那天夜里的惨状窘状,悲意中又笑出了声,然后悲意再也无法压抑,缓缓伸出双臂,轻轻搂住这领冰冷的铠甲,象枕在祁山肩上那样,小心地枕在了肩甲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祁山。
祁山祁山,祁山。
“这位姑娘……”
宁无瑕身边猛然响起一声柔和的笑语,她慌地差点惊跳起来,撒开手后撤一步,瞪大眼睛看着从东厢房隔间里走出来一位怀里抱着几件冬衣的老嬷嬷。
雪鸦关苦寒,雅嬷嬷放心不下从小看着长大的靖安王祁山,生怕郎塔那样的憨货照顾不好王爷,特意赶制了几件加厚的冬衣打算差人送到北边儿去。正在屋子里收拾忙活的时候听见了外间的动静,一出来却看见位姑娘正搂着王爷的旧铠甲。看这位姑娘的服色绝对不是普通人,可正经人家的小姐谁会如此贸然地闯进一位未婚男子的卧房?这有点怪,很怪,十分非常怪。
宁无瑕吓了一大跳,支吾了好一会儿,不见外头的太子爷祁永进来打圆场,不得不讪笑两声,理不直气不壮地解释道:“我是……王爷的……故交,今日特来探访……”
雅嬷嬷是跟着兰妃从卫国和亲到北遥的老人,一听见宁无瑕的声音就听出来这是故国的官音,北遥人就算把卫国官话学得再怎么地道,说出来也没有那股子味道。雅嬷嬷心里更加疑惑,依新野王祁玉与靖安王祁山的脾性,他们兄弟俩对卫国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不齿,哪儿冒出来一位卫国的年轻的女性的故交?
场面有些奇怪,说话都找不着话头,雅嬷嬷毕竟老道些,呵呵地笑道:“王爷不在府里,在雪鸦关,姑娘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哪有什么见教?宁无瑕爱屋及乌,看着眼前这位眉目慈蔼的老嬷嬷,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笑着摇摇头:“嬷嬷见笑,是太子爷思念王爷特来王府探访,我只是……陪着太子爷同来的……”
雅嬷嬷一听这话,啊了一声,赶紧把手里抱着的冬衣就近摆放在祁山的床上,看到床上某处某物,老嬷嬷似有些不满,小声嘀咕着伸手在枕边理了理,歉然地冲着宁无瑕笑笑,快步走出去拜见太子爷。
宁无瑕分明听见雅嬷嬷在说:“又胡乱摆放,王爷回来见着了又要发火。”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向祁山的枕畔。那里静静地卧着一弯青蓝色的流苏,与屋角铠甲上垂挂着的流苏同色同质,只是已经半旧了,而且上头不知沾了些什么,有些地方很明显地颜色深黯,细细辨去,象是已经干涸了很久的血迹。
忍到现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宁无瑕站在床边泪如雨下。与祁山初见的那一晚发生的所有事,她每次想他的时候都会来来回回地回忆好多遍,当然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藏在他披风底下的时候,用割破的手握住的那缕流苏。
离开靖安王府后,元嘉公主在马车里抓住太子爷的手,目光灼灼的对他说:“我要去雪鸦关,你帮我。”
北遥国历经数十代人的扩张与侵略,已经拥有了一个面积极其巨大的国土。京城玄武城位于国境的偏南方,而雪鸦关地处国土最北端最寒冷的地带。北遥国数千年屹立不倒,雪鸦关以北的敌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时至今日,祁山率大军面对的是凶悍的昂可剌人。
祁山此番北上,是因为之前在雪鸦关统兵的犊头部族牛氏的几位将领御敌不力。牛氏数将被押解回京侯审后,新野王祁玉利用各种关系把祁山弄到了雪鸦关,谁都能明白祁玉心里的小算盘。
雪鸦关这种地方苦寒无比,无论敌我都绝不会失去理智地选择在冬季与对方开战,穿着再厚的冬衣在室外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大军出征还没跑到战场上呢就要赶紧往回撤,不然冻死的比战死的多。犊头部显然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恰好被祁玉借机斩除,顺便再把祁山弄到雪鸦关去吃个现成的战功。
祁山自打到达雪鸦关,就连一根昂可剌人的毛都没瞅见,前方哨探冒死撒出去三百里,都没有发现昂可剌人的行踪,据当地经验丰富的老兵们说,这么冷的天儿,昂可剌人早就迁到他们的过冬地去了,不到明年春暖雪融,他们绝不会向南踏出一步。
郎塔一听这话立马来了主意,悄悄地对靖安王说道:“一个人带上五匹马,人停马不停,以您的马速回京城也就是五、六天功夫。”
祁山皱眉:“什么意思?”
郎塔嘿嘿地笑,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挤眉弄眼:“当属下傻呢,早看出来了,您放心地回京城接人。什么太子什么东宫,把人偷出来生米先做成熟饭,等查到雪鸦关的时候元嘉公主怕不是肚子也要大了,那时候还怕什么?当靖安王妃不比当太子妃强上一百倍!”
祁山听这话实在粗俗,一马鞭子就抽了过去。抽完之后靖安王爷唇角微抿,带着极淡的笑意说道:“等本王从京城回来,给你捎两坛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