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折回，她极偶然地，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魏庸。

鬼女一向避免与大司空府除纤纤以外的其他人碰面，这个其他人，当然也包括魏庸。但她也好奇过师娘的爹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趴在屋顶上远远地看过。当时，她的印象只是这个老人与娇娇柔柔的师娘一点也不像，虽非武人，却不怒自威、很有气势，她还感慨了一下：当大官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但这一次，当她在魏家附近的行道上，偶然与从大司空府走出的魏庸擦身而过时，却突然在二人交错的瞬间，又产生了那种全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直立起来的毛骨悚然感。

她猛地回过了头，紧紧地盯住了魏庸的背影，深深地拧起了眉。

这样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从前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掩日！只不过掩日的威胁感是外发的，而魏庸的危险感，却只凝聚在周身极小的一个范围之内。

为什么仅在掩日身上感觉到过的危险感，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几乎不怎么会武的老人身上？

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

她没法忽视。

鬼女站住了。盯着前面不远处大司空府的绛漆大门，她没了之前那种安全感，相反，后背上一颗一颗冷汗渗了出来——她一直都以为师父的危险仅来自卧底的罗网，而魏家，无论是纤纤还是魏庸，都是师父的后盾。

然而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怀疑了。

如果……如果威胁真的来自这扇大门背后……

一旦开始了怀疑，鬼女的脑子就飞速地转了起来：的确，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她又回想起之前大梁平民忧心忡忡的议论：“已经是第五个了，不知下一个会是谁？”

“秦国的刺客实在是太嚣张了！”

——罗网近来动作如此密集，作为坚定抗秦派的魏庸，会听之任之吗？如果自己是他，手下又有师父那样的绝顶高手在罗网卧底，一定会设法让师父获取罗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并派他去阻止。而他并没有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这些行动，都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完成的？

甚至……

想到这里，鬼女打了个哆嗦：她太了解她的师父了，如果是魏庸的命令，他会去做的！当初他肯留下，魏庸那漂亮的说辞或许会起到一定作用，但更多地，还是为了报恩。她的师父，把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师父……师父此刻在哪里？

鬼女迅速潜入了纤纤的房中，却意外地发现两个人都不在。她拧着眉头想了想，虽然知道自己会很不受欢迎，但还是追到了孤狼和纤纤经常约会的芦苇荡边。

然后，她看到了孤狼把黑剑投入水中的一幕。

“师父……”

听到她的声音，孤狼果然一脸不待见：“丫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师父，”鬼女只恨自己来晚了一步：孤狼金盆洗手的决心她明白，但是在这个关头，“你……真的要弃剑？”

“是啊……”孤狼的语气有些感慨，深情地揽着纤纤，抚摩着她的肚子，“我要当爹了，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日日让妻儿担惊受怕！人在江湖飘荡久了，总会有想安定下来的一天。丫头，你不也是？而且，”他露出一个神往的表情，“这次五国伐秦胜利在即，身不由己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他俯下头看着纤纤，“等一切真相大白后，我会向你父亲请求，带你离开，纤纤，你可愿意？”

“愿意！”纤纤也凝视着孤狼，“你在哪里，我和孩子就在哪里。”

“五国伐秦之战是快结束了，但是师父，你呢？”虽然知道这样很残忍，但鬼女还是冷酷地开了口，以一个冷冰冰的句子打碎了两人浓情蜜意的彼此凝视。

“阿鬼？”纤纤有些惊异。

“在问我之前，师父，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鬼女注视着孤狼，“这些日子，你并不是一个任务也没有接手，对吗？”

两个人的脸色都猛地一变。

看着他们的表情，鬼女的心直往下沉：“看来我猜对了！真的是你，师父！”

“阿鬼，”纤纤勉强笑了笑，“别生你师父的气，他也不想这样……”

“他杀谁无所谓，我才不会为那些面都没见过的人生气！”鬼女打断了纤纤，“但问题是，师父，你和师娘接下来，要怎么活下来！”

“阿鬼，你别担心，我爹他会……”

“我不信！”鬼女冷冷地说，“刚才，我见到他了。我只信我自己的感觉，师娘，你爹他……很危险！”

“阿鬼……”纤纤勉强笑了笑，“我爹只是常年身居高位，气势比较强，是不是……吓到你了？”她越说，声音便越低下去。

“师娘觉得我是那么容易吓到的人吗？”鬼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看，师娘，你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纤纤也沉默了。确实，父亲曾反复对自己信誓旦旦会给孤狼作保，澄清一切，说明这只是为抗秦大局做出的牺牲，但是……黑白双剑刃口的鲜血，真的一句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就能抹去的吗？人们的怒火，总要找一个人来承担。

她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揭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是，”鬼女注视着纤纤，“师娘，你大概会很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