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圣贤庄(1 / 2)

潜入这个曾经无数次进入过的大司空府,对鬼女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找到曾经照顾纤纤的女仆、逼问出魏府小公子的下落,更不是什么难事。

凝视着那张胖嘟嘟的小脸,鬼女无声地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连亲生女儿的生命都可以罔顾的魏庸会把这孩子一杀了之,不过还好,万幸……

不管他是还存了最后一丝人性,还是对这孩子别有所图,孩子还活着,就太好了!

然而她又有些无措:这么小、这么软的婴儿……该拿他怎么办?怎样抱才不会把他弄伤?

最终,鬼女在屋里翻了半天看有什么东西可用,同时也暗暗懊恼:早知道不打那个奶娘打昏、而是抓她上来帮忙了,她实在没弄过孩子。

这是……布巾?尿布?被子?播郎鼓?嗯?这个盒子……

鬼女目光复杂地轻轻打开铜盒,手指感觉到微微的灼烫:兰娘和紫女帮她挑的长命锁和小银镯,原来还在啊……

最后那次来看师娘,她献宝似的捧出了小弟弟的出生礼,纤纤笑着说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还答应宝宝一出生就给他戴上。不过她的身子已重,只得叫鬼女自己去架子上找个地方收好,鬼女在架上翻找一通找到了这只铜盒,于是把小锁和镯子放了进去,拿给纤纤看:“师娘,这个盒子好看,我放在这里啦!”

纤纤接了铜盒正要看,忽然“唉哟”了一声,没拿住让盒子从手中滑了下去,鬼女赶忙接住,一瞬间感觉盒子有些烫手,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下就消失了。不过此时她顾不上许多,扶了纤纤的手:“师娘,你没事吧?”

“没事,这小调皮鬼突然踢我。”纤纤有些吃力地扶着小腹,打开盒子的瞬间胎儿突然用力地在她腹中闹腾起来,着实令她有点吃不消。

鬼女担心起来,随手把盒子盖好放回架上,径自给纤纤端热水去了。

想到这些鬼女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把铜盒在怀里揣好,又找来几层小被子,把熟睡的婴儿裹好牢牢地绑在怀里,才从窗口翻出,又从屋顶向大司空府外腾跃而去。但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刻,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夜的静寂。

“什么人!”箭矢纷飞而至,府兵们也立刻警惕地呼喝着向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鬼女愕然,一边闪躲紧张地思考该怎么对待怀里的婴儿。她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完全是不定时爆发的炸弹。

怎么办?若是他这么一直哭下去,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找到啊!

小孩子哭,一般是因为什么?饿了?可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吃的?

情急之下,她把左手手指割了个口子,塞到了婴儿的嘴里。果然,小家伙暂时安静下来了,她仗着轻灵的身法和对大梁城的熟悉东绕西绕,总算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坐了下来,鬼女把门窗都死死关好,盯着再度开始大哭的婴儿,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这小家伙到底为什么哭?……到底该怎么办啊?呃……换尿布么?还有什么……

鬼女遭遇了有生以来的最大难题。

魏庸从不为死人发愁,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不久之前的一个死人,居然还给他留下了意想不到的威胁。

盯着从魏武卒方传来的秘报,他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他怎么从来不知道,黑白玄翦还有个徒弟?那个头脑不甚灵光的杀手,真有这个心眼跟他留一手?

——梅三娘到底还是没按捺得住,把玄翦的徒弟曾出现在魏武卒大营中的消息报了上去。

查!查到了直接抹杀!黑白玄翦是个徒有一身武功的死脑筋武夫,想必他的徒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魏庸这样想着并下了令,虽然也加强了对自己的保护,但心里其实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弟当成多大的事。直到府中传来报告:纤纤的儿子,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带走了!

魏庸的脊背这才冒出了丝丝冷汗: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大司空府中带走婴儿,如果不是婴儿啼哭都没有人发现,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孩子,而是自己……

此人留不得,必杀!

应该说,鬼女还是幸运的,她在大梁紧急搜查令传达下来之前的那个凌晨,抱着哭累了熟睡过去的婴儿窝在运酒车的一只酒缸里离开了大梁城,又随车被运到了附近的一个乡村,经过审慎的观察暂时投宿在一位好心的瞎眼(重点)老妇人家中。在她的帮助下,糙汉子鬼女花了好几日时间,终于算是基本弄明白了该怎么照顾小婴儿,还背了一包她好心提供的尿布和小孩子的旧衣,才再次踏上了南下新郑之路。

然而,这次上路后,她发现情形不对了。

天生强大的直觉和那一年多与师父一起被追杀的经历,使鬼女对威险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回到大路上没几步,她就意识到大梁通往新郑的官道和小路上,不知何时都多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虽然他们换了便装,却掩饰不了长期从军带来的杀戮之气,那是与江湖高手和民间散人完全不同的一种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兵气。而这些人的目光,都注意着往来的普通百姓,尤其是带着孩子的独行者。

意识到这一点,鬼女立即在兵丁前来盘查之前迅速离开了大路,闪退到路边的树丛中去。虽然她的反应很快,但还是引起了兵丁的注意:“你,说的就是你,站住!骷髅鬼印!没错就是他!追!”

鬼女当然不会理他,带着孩子一路狂奔甩开了追兵。这种逃来逃去的感觉实在让一向比较喜欢硬刚的鬼女很是憋屈,但是毕竟带着婴儿和一堆照顾婴儿的杂物,不比从前孑然一身的自在。师父师娘都不在了,她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

如果是她自己,她檐居树宿山居野处都不算什么,但这个孩子不行。婴儿要吃奶,要经常换尿布换衣服洗澡,不能受冻,要时常停下来洗衣晾晒,她不可能完全离开人群。但是……很显然,她已经被盯上了。

魏庸果然手眼通天!鬼女恨恨地想。连她的外貌特征都已经掌握,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的目的地,也很清楚了?

此去新郑一路,想必已是刀剑林立、伏兵重重,不能再走了。而且,就算自己能突破重重障碍赶到紫兰轩,就一定安全了吗?以魏庸的性子,绝对做得出以势压人的事情。别看紫兰轩在韩国,但这些日子鬼女也被兰娘普及了些世事,韩魏一向同气连枝,尤其是高层之间关系千丝万缕,一个“藏匿诱拐魏大司空家小公子的重犯”的罪名,就能够把这个姑娘们的世外桃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总不能连累了兰娘和紫女,还有那一众无辜的姑娘。

那么,自己该往哪里去?除了紫兰轩,天下之大,可还人能帮她一把?有哪里能庇护下这个孩子?

不。鬼女又否认了头脑中的念头:还没有必要那么悲观,魏庸不过是魏国的大司空而已,他的势力主要在魏国境内,至多在韩国有一些延伸,但还没到七国尽在掌握的程度。除韩魏之外的其他五国……首先秦国肯定不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但秦国是罗网的地盘,不能考虑;赵国?赵魏边境也有魏武卒把守,是魏庸的势力,不能考虑;楚国在南方,与去新郑或秦国是同样的路,不考虑;其余燕国和齐国……燕国苦寒,地广人稀,鬼女还对幼时在那边找不到食物饿到啃食尸体的经历印象深刻,那么,就剩下齐国了……

齐国是一个地处遥远的东方、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国度,然而在鬼女有限的信息中,这也是一个能给她带来美好回忆的国度。

还记得自己第二次从紫兰轩回去探望师父师娘、向她们展示自己新学的绘画技艺时,孤狼看着她笔下颇有神韵的他们夫妻二人合像,不无遗憾地对纤纤感慨道:“丫头这么聪明,这些年跟着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师父,除了剑什么也教不了她,真是耽误了。”

“师父怎么这么说?”鬼女激烈反驳,“当初若不是师父,我早叫百鸟的人砍成肉泥了!”

纤纤笑着搂了搂鬼女:“我知道,阿鬼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不过你师父也是心疼你。将来要是有机会,师娘带你去齐国。那里是孔夫子的故乡,连三尺孩童都能出口成章。齐国有个儒家,门内皆是饱学的大儒,到时师娘给你请几个好先生,保证把我们阿鬼教成一个大才女!”

“儒家?”孤狼的眼睛也亮了亮,“我也有所耳闻,江湖五大门派之一,颇有几位剑术高手,若有机会能上门领教一二,也是不枉此生!”

纤纤受不了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就知道剑!我们在讲阿鬼读书的事情,你别打岔!”

孤狼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又被两位女士排挤了,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插入话题的努力:“读书好啊!”他的手抚着纤纤的肚子,感觉着小宝宝有力地踹来的一脚,“将来咱们的儿子也一起去!多读书,多懂些道理,可别像我!”

曾经温馨的记忆,鬼女此时想来,只余满心的凄凉。然而这段记忆也坚定了她的信念:既然是师父生前的愿望,她一定要帮他完成!

转道齐国相对而言要轻松得多。魏庸就算调查过鬼女的过去,也不会重点布防齐国的方向:毕竟那是鬼女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果然,这一路,鬼女走得要轻松很多,尤其是进入齐国境内之后,那些阻截的追兵就完全不见了。她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