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打官司,时代大潮流。
一打就出名,越打越出名。
不打白不打,打了没白打。
白打也要打,反正为出名。
只要能出名,没事找事打。”
玲儿和灿儿俩笑得前仰后合,把天仁引为恶搞同道。朵玛听不懂几个人的笑闹,静静地站在一边。
玲儿分工:“待会儿,灿儿去门边负责收集书籍,还负责新会员的入会登记。天仁,你照顾好朵玛,顺便当会场保安,要是有名人现场不打官司只打架,你就赶快去镇压他们。我做会场主持人。”
陆续有三三两两年轻人结伴进来,人人或肩上扛来一捆书,或手里拧来几本书,走到门边,依照灿儿的指示,把书堆放在地上铺开的报纸上,再去灿儿面前的茶桌上登记。
朵玛站在茶桌边,不住地向来人鞠躬,嘴里不住地道谢:“扎西德勒。”
天仁不认识人,在场子里东晃晃,西晃晃,晃到门边,看稀奇似的看着那些人一窝蜂涌进来,捐书的捐书,登记的登记,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忽然,走进来一个铁塔般的年轻人,嗡声嗡声问:“谁是灿儿?”
“我。”灿儿从人堆中探起头来。
“我是大山摄影俱乐部主席大山,在网上看到了你发的帖子”,铁塔走过去,从人头上伸过手去跟灿儿拉拉,“我们准备跟你们发起的捐书会合并成一家社团,共同发起摄影捐书活动。”
“好呀,等下捐书会成立大会结束后,你跟我们玲儿主席谈。”
“你这个守门的也是个美女嘛。连你们捐书会的守门员都是个美女,这更坚定了我们摄影俱乐部跟你们捐书会合并的信心。喏,守门员美女,我没书捐,我捐三千块钱作为书籍寄到神山去的邮递费。不够你说一声,多了留着下次再用。”大山边说边把一叠钱递给灿儿。
灿儿接过,一边埋头登记,一边笑骂:“啊呸!没看清楚本美女的帖子吗?本美女是捐书会副主席耶。那好,大山,你既然想加盟我们捐书会,那本美女现在就委你一个美差,帮本美女协助新会员登记。工作表现好的话,本美女提拔你做本美女的副主席助理。”
“好嘞!”大山欣然领受这个美差,大大咧咧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到灿儿身边,又更正道,“不是加盟,是合并,平等合并,主权问题是不能谈判的。”
人堆里响起抗议声,抗议的都是男生,个个义愤填膺地表示副主席助理的位子应该是自己的。
天仁在场子外笑,自言自语地嘟囔:“摄影俱乐部就是色友俱乐部,一群色狼。”
人越来越多。玲儿在场子里穿针引线,拉这个介绍给那个,拉那个介绍给这个。
忽然,一个精瘦男人手背在屁股上,踱着方步,眼望天花板,旁若无人,踱进了场子中间。天仁好生奇怪。站在天仁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双手捂嘴,叫:“哇!”
天仁急问:“这人是谁?”
那个小姑娘手松开手,瞪一眼天仁:“散文大师呀,专写大散文。”
天仁不敢吱声,心想不知散文如何大法?难道他写的散文也跟那些丹青妙手狼毫下的画作一样以尺寸计价?
又一个平头蛮汉推土机般闯了进来,也不捐书,也不登记。
天仁瞪一眼蛮汉,仗着你力气大是不是?怎么?后面跟进一长串人,乌贼般鱼贯而入,都不捐书,都不登记。
天仁生了气,上前拦住一个小胡子,提醒对方道:“先生,我们这里是捐书会,你好像忘记捐书了。”
小胡子倭瓜脑袋一仰,三角眼一愣,八字胡一撇,手指头一点天仁脑袋,嘴里蹦出两个字:“神经。”
天仁毛了,左手一把揪住小胡子胸前衣领一提——小胡子皮鞋尖早离开地面,右拳头抡圆了去小胡子鼻尖扬扬,高声拷问:“你凭啥不捐书?!”小胡子惊恐地护住头。
现场顿时哑然,人人瞪大了眼睛,望着天仁提溜着个小胡子在自己胸前腊肉般一甩一甩。
玲儿被这一突发事件惊呆了,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拽开天仁,红着脸,瞪着眼,骂:“你干啥?人家可是我们请来演讲的文学大师,”连连向小胡子作揖打躬,“大师,让您受惊啦!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人是个康巴汉子野蛮人,甭跟他一般见识。”
一听说对方是个康巴汉子野蛮人,小胡子文学大师屁都不敢放一个,脚尖刚一跌落地面,尾巴一夹,跑了。
玲儿转过头来,骂天仁:“瞧你在干啥?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我还让人家康巴汉子替你背个污名,哼。”一跺脚,转身疾步走开。
天仁傻站着。
周围人自动离他远远地,不停地张望他。这个野蛮人来了上海也不学得文明点儿,动不动就抡拳头。哼。
天仁夹起尾巴,耷拉着脑袋,躲到角落里去了。
玲儿在场子中间穿梭一阵,又转到天仁身边,看他的可怜相像个知道自己闯了祸事儿的大男孩,又不忍心冷落他了,开导天仁道:“知道不?这里是上海,你可得学得斯文点儿,不能动不动就竖起鬃毛,露出獠牙。”
“对不起,玲儿,我让你难堪了。”
“也没啥。听灿儿说,刚才那个小胡子是先疯派大将,手笔专攻女人下三路。用拳头打架,人家肯定打不过你,人家打架都是用笔头。不过,我还是怕他真的跟你打起架来,所以,说你是个康巴汉子野蛮人,这不小胡子当场就被吓跑了。先疯派,知道不?疯字是疯疯癫癫的疯字,一个疯疯癫癫的文学流派,幸好你没去招惹那个文学痞子,听灿儿说,那家伙忒横。好了,别老躲在角落里了。玲儿不怪你,你刚刚来上海嘛,不懂规矩。上海可是座文明城市,不兴打架。去,融入到大家中去,融入到上海中去。”
“可我不知道该跟他们讲些啥。”
“去听听大家也好嘛,上海是一座智慧的大熔炉,思想的核反应堆,上次我就对你说过,好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大师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破壳的。我看你很有文学天才,出口成诗,以后,可得为玲儿写出点儿正经点儿的诗歌出来。去吧,别怕,啊。”玲儿拉拉天仁,以示抚慰。
天仁心里放松下来,觉得有玲儿为自己壮胆,我怕谁?跟着玲儿走出角落。
玲儿也觉得身后跟了头藏獒,哼,我怕谁?玲儿把下巴举得更高,好像是在炫耀?又好像是在示威?或许玲儿骨子里也有尚武精神?
玲儿仿佛圣母引领她胆怯的孩子跨进一个新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