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还没到,杜莹莹就吃到了粽子。
“别烫着。”芬姨剪断细绳,剥开粽叶,热腾腾的糯米三角就露了出来,顶部是豆沙和红枣。“吹吹。”
茵茵等不及,啊呜一大口,美滋滋嚼两下,又一大口。
杜莹莹把水端过去,见她吃完一整个粽子,自己才开始剥。
芬姨笑她,“瞧你这当妈的,把茵茵当三岁小孩呢,我们茵茵明年就是小学生喽!”
她低下头:两世为人,世界似曾相识,生活却翻天覆地,女儿是她唯一真实且把握得住的存在了。
“娟娟该开学了吧?”娟娟是芬姨女儿李虹的独生女,和茵茵相差一年,算一算九月就一年级了。
提起外孙女,芬姨笑眯了眼,从背包摸出钱夹,里面是芬姨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穿大红衣裳,应该是过年照的。
尽管小女孩不太像芬姨,杜莹莹还是称赞:“这个头这头发,看着随了您。”
“可不是,鼻子眼睛嘴像她爸,头发跟我一样一样的。”芬姨骄傲地把钱夹递给杜姗姗,继续和她说,“厉害着呢,从小就像她妈,小嘴叭叭叭,动不动跟人打架,幼儿园小同学都不敢惹她。我跟她妈说,上小学可得管好了,可不敢天天请家长。”
杜莹莹笑,“女孩子能保护自己才好,茵茵就得锻炼锻炼。虹姐和姐夫挺好的?”
李虹中专毕业,在百货商场做柜员,丈夫是家用电器销售,挣得都是辛苦钱。
芬姨叹气,“好是好,挣不了几个钱,要不是我帮着,幼儿园都不让娟娟上,让她爷爷奶奶看着。”
幼儿园才几百块吧?
再看看芬姨的衣裳,干净是干净,洗得有点掉颜色,鞋也发旧了--不用说,芬姨用自己的钱贴补女儿和外孙女。
她一沉默,芬姨觉得说多了,端起另一碟糕给三个孩子,“再尝尝这个,早晨新出锅的。”
粉红色,马蹄状,松松软软,表面印着“定胜”两个字。
好久没吃了,杜莹莹掰开一块,里面是糖桂花和豆沙馅,又香又甜。
胜?
桌游和麻将类似,也图个好口彩吧?
她拎过自己的皮包,取出一盒会员卡和笔记本,“芬姨,您看定胜糕能做成这样吗?”
枣核型身体,两头尖,一边连接着孔雀般的尾巴,最最普通的小鱼嘛。
芬姨一看就笑了。“这有什么难?换个模子就得了,上面要字吗?”
“要的。”她用手比划,“这么大,字得清楚,您每天能做多少?”
芬姨是食品厂的,做点心糕饼是家常便饭,“一锅20个,两锅40个,哎呦,怎么,你开铺子了?”
杜姗姗耳朵尖,立刻凑过来,“谁啊谁啊,老二你挣外快了?”
“不是我,是我中学同学,于耀阳。”杜莹莹不紧不慢地说,“他开了一间桌游店,忙不过来,我投了一点钱,每周过去看看店。于耀阳托我设计一点特色餐饮,打响知名度连带酬宾。打牌图口彩,我看定胜糕就不错。”
说做就做,隔几天,杜莹莹带着茵茵去芬姨家。
那是一套六层板楼,专门安置拆迁户,没电梯,朝向也不好。推门进去,鸽子笼似的一居室,单人床紧挨着墙,方桌摆在窗边,冰箱是90年代的,声响很大。
上一世,她来过两次,探望年纪渐长、腿脚不便利的芬姨。后者只叹气,什么也不说,一两年后就去世了。
此时此刻,芬姨用蜂蜜水待客,把她领到干干净净的厨房:桂花红豆白糖粗米粉,案板摆着八个小鱼形状的模具。
把糕胚连带模具摆进蒸屉,打开炉火,等20分钟揭开盖子,倒扣过来,白气腾腾的,一只只粉红小鱼就出现在面前了。
茵茵高兴地拍巴掌,她拈起一只,吹了吹,咬一口,又香又糯,有一种朴实的甜蜜。
“莹莹啊,难得你爱吃。”芬姨利索地收拾案板,“现在的年轻人,只吃西点面包、慕斯蛋糕,看不上老祖宗传下的东西喽!”
杜莹莹看看瓶瓶罐罐,“芬姨,今天这材料,得多少钱?”
“哎呦,想吃就过来,提什么钱。”芬姨挥挥手,“芬姨请不起别的,糕饼管够。”
她把芬姨拉回客厅,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模具笼屉不算,米粉白糖桂花这些,100块够吗?”
一边说,她一边琢磨:自己和芬姨住的不近,天天取货是不行的,那就周末。
“我在我同学的店铺有股份,负责后勤这一块,想弄一点本地特色的餐点,新店嘛,留住客人是第一位。”见芬姨怔怔的,杜莹莹认真地说,“每月预算1000块,周末三天就行,就怕您上班,忙不过来。”
芬姨愣住了:下岗之后,她在馒头厂打零工,保险自己缴纳,每周3-4天,累得半死不活,才挣1500块,还得贴补女儿:李虹天天和公婆打架,自己不帮着,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杜莹莹继续提要求:“不过,我觉得,这个糕得改进,能不能把眼睛设计成花瓣?尾巴再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