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梦里的希尔,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唇。
他了自己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滚烫的熔岩在下方翻滚着,热浪不知休止的袭来,他被好几条拳头般粗壮的铁链锁在了一根潮湿阴冷的石柱上。
希尔记得,这是封印他的地方。
半透明的符咒包裹着他的身体,形状跟他手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极致的热感过去后,便是皮开肉绽之刑。
锈迹斑斑的铁链以一种可怕的力度收紧着,希尔的鲜血从身上无数个伤口喷涌而出,一串串的血液往熔岩下坠落。
链条抵在他的喉间,气管被扼住,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胸腔被挤压得让他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沫,浓稠的血液把他全身浇了个遍。
希尔的头颓败的垂了下来,极致的白和刺眼的红,交叠在深渊里。
神志又再一次模糊的时候,他脑海里闪现过不久安琪向她走来,轻轻用手抚过他额头的画面。
少女急得眼圈泛红,灵动的眸子里蕴上了一层水雾,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她颤抖不已的指尖。
希尔费了最后一丝力气,扬起了头。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崩坏,暗无天日的地狱气息,哪里有安琪的身影。
果然……是梦啊。
痛苦的浪潮又狠狠地打了过来,意志终于抵抗不住,希尔合上了眼,溃败的低下了头颅。
清晨第一缕阳光慵懒地泻进了血腥味浓郁的房间里,带着暖意的光芒打在了趴在床边那张憔悴的小脸上。
似乎不管黑夜多漫长,朝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
床榻上一片狼藉,丝丝缕缕的血迹洇得被单上都是一个个滴状的痕迹,晕染了一大片,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盖着薄被的少年,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下一秒,他掀开了重如千斤的眼皮,从一场酷刑中醒来。
强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视线逐渐对焦,他环视一圈周围,直到看到伏倒在少女臂弯之间的那张侧脸,他才有了脱离地狱的真感。
他从床被里伸出充满血污的手,勉强支起身子,指尖微弯,想要触碰到沐浴在阳光下的轮廓,然而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虚弱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处于浅层睡眠状态的安琪被哼声惊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其实她才刚睡下不久,少年的血渐渐止住,已经快天亮了。
她昨晚一度很慌张,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
安琪想过跟别人求助,然而那时候已经是深夜,加上中世纪的医疗水平如此的差,她不敢让希尔以身犯险。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用毛巾挤压伤口的止血方法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少年的意志力过于强大,他硬生生地抗了过来,血终究是不流了。
她涣散的眼神在看到希尔眨着琥珀色眼眸的那一秒,迅速集中起来。
安琪倏地站直腰,凑近了脸色发白的少年,迎着他略显讶异的目光中,轻柔地用手背探了一下他额间的温度。
冰凉地触感透过肌肤传递到安琪的手心,是比常人还要冷一些的体温。
没再发烧了。
她松了一口气,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她垂下手,又把视线放回在少年的身上,细细地打量着他。
那双小小的白嫩的手逐渐在他眼睛里放大的时候,希尔还处于一种僵住的状态,绵延不断的疼痛似乎让他对外界的反应也迟钝了不少。
他呆呆地看着安琪的动作,然而那抹温暖从他额头抽走时,他还是生出了一股留恋。
被褥随着他起身的那一霎那,早就滑落至床上,爬满了结块的暗红血渍的身体在充足的光线下一览无遗。
斑驳在身躯上的伤痕像是溃烂了的腐肉,一瓣瓣的翻了出来,光是他自己了,头皮便止不住的发麻。
狰狞,恶心,丑陋……
希尔无法形容现在的自己,这是一具连他本人都会厌恶的身体。
安琪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到他这幅模样,大抵也会害怕,甚至憎恶吧。
希尔心里觉得难堪,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却悄悄的把被子拉上了一点,像是怕污浊了她的眼睛,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安琪对自己的厌恶减上几分。
他把头转向了空白的墙面上,避着安琪的视线。
周围如他所料般的平静,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他的世界又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安琪离开了。
希尔拽着被子的一角,神情如无风的大海般毫无波澜,然而心早就沉下了深不底的海里。
他胸口又闷又疼,身体也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